她在屋中哭嚎,整个药月谷都是她的哭声,惊走树上飞鸟,撕心裂肺,甚至到了哭不出声的状态。
哀大莫过于心死,云予薄的心,曾经充满生机,至少还有期盼,现在却变得干燥、贫瘠,没有一丝生气。
就像一个曾经燃烧的火焰,现在却被无情的风雨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寒冷将她包裹,这深深的绝望将她击溃,她这时候是一个空洞的灵魂。
没有情感,没有希望,只有无尽的黑暗,将她拉了下去。
她在屋中嚎啕大哭,嘴里血腥味蔓延。她的目光无法聚焦,直至嗓子沙哑发不出声,直至眼前鲜红一片 。
她的满心欢喜融入泥里,被践踏得一无是处,幻想和现实产生巨大偏差。
云予薄撑不住,痛苦的蜷缩在地上,任由嘴里鲜血喷涌,染红了地面。
那些血,顺着她的嘴角落下,染红她的脸颊,胸口如同被钝刀刺进去,一下一下的绞着,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药月谷里,还有那么多的孩子……他们会一口一个云姐姐,伸着手朝自已要饴糖,会在她回来的时候扑到她的怀里……
但更多的,是手无寸铁的药师,她们用自已的性命上山采药,遇见她时都会说一句,“殿下,我们不在你身边,要照顾好自已。”
她们永远都是担心自已的,永远都是挂念她的,也永远将她这个不争气的殿下记在心里。
周寻暖最后一刻,又在想什么呢……荼箐呢,她们二人受了那么多的苦,明明就快可以相守了。
周寻暖喜欢荼箐那么多年,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让她加油,如今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化作了过往云烟……
往事历历在目,云予薄嘴里都是血,脑子里回忆走了一遍又一遍。
她痛苦的蜷缩在地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最终缓缓闭上眼,陷入一片黑暗。
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洗刷走了那些血迹,可空气中的腐败不会消散。
云予薄再次醒来时,依旧躺在屋中,她撑着自已的最后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外面都是雨声……不能让她们淋到雨,至少要让她们入土为安……
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不堪,再也掉不出眼泪,踉跄着走了出去。
她在屋舍旁边转悠,摸了摸地面,开始用手一点一点的刨坑。
一点一点的土被她捧起来堆积在一旁,她浑身湿透,也不管不顾,只埋头挖着面前。
她的手指被磨得血肉模糊,雨水冲刷下来,变成血水。
但她好像感受不到疼,尽管指甲翻飞,泥土藏进伤口。磨得快要见到骨头。
待到眼前的坑大了一些,她跪了进去,把周围扩宽……一捧土一捧土的往外带。
雪白的衣裙染上血色和土色,她一句话也不说,只专心致志的做自已的事,眼神没有聚焦,像是一个不会累的机器。
春雨润了万物,可她今日逢上了命中的隆冬,霜雪将她掩埋,让她再也爬不起来,只想长眠于冰下。
坑慢慢变大,而时间,也从白天变成了傍晚,快要天黑。
不知过了多久,云予薄才爬了出来,把那些尸体,一点点敛了放入坑中。
没有棺椁,因为来不及准备,只能如此,尸体易碎,她用手捧着往坑里送,让她们入土为安……
那些曾经鲜活的人,如今都是一堆死肉……断肢残骸,她一点一点拼凑。
她将荼箐和周寻暖安排在一处,她又小心翼翼的给周寻暖戴上那绣着荼靡花的帷帽和面纱。
直至做完这一切,她又一捧一捧的盖土,手颤抖着,整个人都颤抖着。
中途她晕过去好几次,但上天有眼,又让她醒了过来,没有直接让她解脱。
大概,这就是命吧……
醒来后,她又继续干着自已的事……把自已所想的事情完成。
天空彻底暗了下去,黑暗中,她摸索着埋土,堆起来一个大大土堆……
做完这一切,手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有血还在流淌。
她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直至最后一捧土盖上,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睡梦里,她好像见到了些许光亮,好像感受到了阿娘的怀抱,温暖如一,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说。
“我的小阿云,受苦了。”
她听着这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但还是嘴硬的说自已不苦。
“阿娘……我不苦,跟着我的她们,才是真的受苦了,是孩儿不争气,是孩儿不争气。”
旁边,传来了阿姐的安慰。
“阿妹,不要难过,你是最棒的,你在阿姐这里,是最棒的。”
“阿姐……”
“小阿云,别哭鼻子,你可是二殿下,她们不会怪罪你的。”
阿爹也紧随其后的安慰她,可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算他们不会怪罪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已……”
她心中太过难受,看不清自已亲人的眉眼,只是心安。
雨下啊下,云予薄最后一次醒来时,天空已经蒙蒙亮。
第二日了……已经第二日了,好像,更冷了。
梦境中的温暖让她不愿意醒,可还是没有办法。
有时候,竟然连解脱都变成了奢望。
她冷得厉害,抱着自已,缩在土堆旁边,闭着眼睛。
她等啊等,意识一直飘忽着,云予薄最终睁眼,看着那土堆,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她拿起了先前周寻暖用来保护大家的剑。
那剑很锋利……
云予薄将其擦干净,慢慢站了起来。
她垂着眼,将剑放在了自已的脖颈上,心中没来由的轻松。
“我来……见你们了,等等我,不要留我一个人在世间……”
云予薄的嗓音干哑着,一天一夜,嚎啕大哭之后的第一句话。
她没有再落泪,嘴角挂上笑,在她们的坟前,露出了久违的笑。
云予薄一生傲骨,身为殿下,她自始至终都是骄傲的,此番,她是真的累了。
只希望,黎明百姓安好,盛世到来,祁昭浅是她所教授的,这天下,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