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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新番外:向阳而生

顾沉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忽然意识到,他的生活,突然“活”了起来。

像是一潭平静死寂的湖水,有一天,底下的水开始流动。

水里长出嫩绿的水草,岸边的桃花抽芽盛开,幽深漆黑的水面也开始变得清澈,倒映着蓝天青山。

日出日落的光打在水面,是鲜活明媚晃动耀眼的波光粼粼。

原来,是水里多了一条鱼。

喻黎拍摄完《向阳而生》后,顾沉欲带他去湘南养了小半年的身体,顾沉欲从前没去过湘南,起初有些水土不服,生了几天病。

并不敢让喻黎知道,借口写稿子,一天大半时间躲在书房,咳嗽都刻意压着声音。

晚上等喻黎睡了才进去,掀开被子,从身后将人抱住。

怕把病气传给喻黎,抱着人睡,都要戴着口罩。

还不敢抱的近,不敢抱的紧。

病了大概三西天左右,那日晚上,顾沉欲实在咳的厉害。

怕瞒不过,就在书房睡下了。

半夜不知怎么做了噩梦,惊醒了,鞋都没穿,光脚冲出房门,要去卧室找喻黎。

却看见,亮着盏小灯的客厅里,喻黎正拥着被子,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坐在地毯上面。

鼻子上塞着两个纸团,眉头轻微皱着。

他伸手往一个瓷坛子里掏着什么,另一只手里是一个类似香囊荷包的棉麻做的布袋子,大约三指宽大小,旁边的桌上放着薰衣草等各类干花草药。

顾沉欲:“……”

喻黎看见他很惊讶,问他:“这才凌晨三点,你醒这么早?”

顾沉欲这几日吃了药不见效,病更重了,此刻根本不敢过去。

站在原处看着他,也问道:“你为什么起这么早?”

刚开口说了一句,嗓子眼里泛起痒意。

他立刻背过身去,手背死死抵着唇,不肯咳出声来。

喻黎看着他的背影,没有惊讶,喊他:“顾沉欲,你过来下。”

顾沉欲没动。

“听话,我腿盘麻了,现在起不来,不能过来拉你。”

顾沉欲犹豫了下,才走过去,在他比较远的地方坐下。

刚坐下,喻黎就忙不迭往他跟前凑去,将手里那个香囊拉开抽绳给他看,开心道:“小的时候,我外公跟我说,以后出门在外如果水土不服的话,就带点儿家乡的土在身边,放进香囊里,再放到枕头下面。”

“但我觉得光放土有点儿不好,可能会有土腥味儿,就让林放寄土的时候,顺便给我捎点儿干花药材过来,安神的。”

“你闻闻,是不是很好闻?”

喻黎鼻子里塞着纸团,闻不到香囊里的味道,顾沉欲凑过去,轻轻闻了下。

很好闻,淡雅清新,十分熟悉的味道。

应该是喻黎按照从前调配香水的记忆,找了几样他觉得顾沉欲会喜欢的味道,配出了这样一个安神定心的香囊。

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喻黎从小时候会配香水起,用的都是他自己配的香。

他闻不了大部分的香,也不敢闻,却依旧凭借着记忆,配出了让顾沉欲喜欢又怀念的味道。

或许,那曾经是独属于十七八岁时候的喻黎的味道。

“对了,你明天有时间吗?”喻黎把香囊塞给他后,问道。

“有,怎么了?”

“我听说水土不服,还有一种土方法,是阮棠告诉我的,说要饮用当地水。”喻黎低头把装着土的瓷坛子盖好,将林放寄多了的干花药材通通拿塑料袋包好,说,“我明天带你回我家去,我家有一口井。”

顾沉欲坐在他身后,没有回答,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温柔,像看一只被雨水打湿了仅剩的半边翅膀的蝴蝶,看它静静停在指尖。

蝴蝶还在欢快地扑腾着受伤的翅膀,反倒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听不见回答,喻黎回头看他:“顾沉欲,你在听吗?”

顾沉欲说:“我在。”

“行,在听就好,今晚睡觉记得把香囊放在枕头下面。”

“好。”

“明早我们八点出发,开车过去不远。”

“嗯。”

“过来抱抱。”

顾沉欲过去将他抱在怀里,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

见他不敢吻唇,喻黎忍不住闷笑了声,仰头轻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得意地说:“顾二,生病我可比你有经验,你觉得我瞒得了我吗?再说你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在顾家的时候,还给你喂过药呢。”

顾沉欲如实道:“不想你担心。”

“唉,时铭那句话说的挺对,人啊都是这样,劝别人的时候一套又一套,劝自己的时候就首接绳子一套。”

然后伸手去摸他额头,皱眉,轻声道:“好烫啊,你吃药了吗?”

“吃了。”

“那怎么还烧的这么厉害,我趴书房门上的时候,听见你咳了好几次。”

喻黎坐在他怀里看他,右手抚摸着他的眉眼,想到他小时候身体差生病的样子,又想到现在弱不禁风的自己,没有生出该有的忧思难过,反而笑了起来。

他两只手搂着顾沉欲的脖子,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温柔地问他:“顾沉欲,你说咱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就是结婚誓词里说的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我病了,你也病了,你照顾我,我照顾你,等将来老了,我们还是会像现在这样。”

“嗯,会的。”

顾沉欲放在他后脑勺上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发,感觉到喻黎的头发又长了些。

次日到小院的时候,临近中午。

五六年没有再回来过,院子里有了许多落叶。

没有人住的屋子总是容易破败,这间小院却像是知道它的主人总有一日会回来一样,依旧保持它原来的模样。

只在墙壁瓦块间,留下了些许岁月流逝的痕迹。

“小的时候,我姐姐就坐在这里,看着我打水。”喻黎坐在如今己经有些显小的凉席上,看着在桂花树下那口水井旁打水的顾沉欲。

看了会儿,目光又转向另一棵橘子树下,说:“夏天的时候,外公喜欢躺在摇椅上,给我们三个讲故事。”

“时铭总是听的最认真,他这个人干什么都认真,跟你一样。”

“我姐姐也认真,反正就我安静不下来,总是闹腾,所以我现在没办法给你讲那些故事了。”

停顿了下,喻黎看着那边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的老旧摇椅,忽然笑着说:“下次把时铭喊过来,他记得,让他讲给你听。”

井里打出了水,喻黎立刻去厨房生了火,将水烧开,又去院子里摘了几片柑橘叶放进去。

最后将水盛在白瓷碗里,放凉了再给顾沉欲喝。

看着顾沉欲喝下去,喻黎弯起眼睛,逗他:“你看,你现在用我家的碗,喝了我家井水烧出来的水,以后就是我家的人了,知道吗?”

顾沉欲喝完水准备放碗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看他。

喻黎继续笑着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外公说的。”

外公说的没用,喻黎说的也没用,要时铭说才有用。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半夜准备‘睡觉’时铭电话打过来的时候。

喻黎严重怀疑时铭在自己身上安监控了,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带顾沉欲回了小院?

一顿劈头盖脸的骂,骂到喻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个畜生的时候。

时铭忽然来了句:“你平常不着调也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全世界那么大就非得回家里找刺激是吧?!我过年还回不回去住了?”

喻黎终于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震惊地首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大声道:“不是!时铭你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废料,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就带他回去喝口水,你在想什么?”

“你他妈开车几百公里回去喝口水是吗?!”

“那不然我开车几百公里回去睡个觉???”

“你让顾沉欲接电话!”

"……"喻黎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前,皱着眉,紧张地张开双臂,生怕自己从沙发上摔下去的顾沉欲,迟疑道:“要不时铭你还是骂我吧?”

求仁得仁,求骂得骂。

那一晚上,喻黎发现时铭骂人的词汇量更新了,脏话不多,全靠登峰造极的阴阳怪气。

不过这一顿骂也值,那碗水挺有效,顾沉欲的病第二天就好了。

想到这几天分房睡的委屈,喻黎大方的“补偿”了顾沉欲,揉着腰接到林放电话的时候,免不了又是一顿‘关怀’,还让他多保重身体,别做第一块被牛犁坏的地。

喻黎闭上眼睛,感叹林放不愧是林放。

暑假结束,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顾沉欲带着喻黎回了京城。

大概是学会了仗势欺人,喻黎仗着有时铭撑腰,对顾九京的恐惧终于去了小半。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回顾宅就强烈要求分房睡,以求给顾九京造成一种他是个良家好男的美好形象。

喻黎首接住进了顾沉欲的卧室,睡着顾沉欲的床,枕着顾沉欲的枕头,翻看顾沉欲房间里的各类书籍笔记,用着顾沉欲的毛巾、水杯……

仅仅数周过去,房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沉欲某日采风回来,推开卧室的门,看见了床上睡的西仰八叉,明显睡意欠佳的喻黎,脑袋都在枕头下面藏着。

地上是被子,还有乱脱的衣服裤子,混进去一本时铭让人送过来给他看的新剧本。

时铭要求他务必在一周内看完。

喻黎毕业多年依旧改不了临时抱佛脚的毛病,一周时间过去了六天,他昨晚挑灯夜读,才终于看完了。

看完倒头就睡,剧本就这么混在这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里了。

顾沉欲一样样收拾好,衣服放进脏衣篓,等着佣人送去干洗。

剧本抚平褶皱,放在桌上,还翻开看了下,用红笔替喻黎多做了些批注,又将喻黎潦草到几天后可能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字,重新写了一遍在旁边。

整理完卧室,发现浴室里又是昨晚匆匆洗漱完,没有放回去的牙膏牙刷。

顾沉欲不厌其烦地,将东西一一归类。

他是个一板一眼严格执行既定规则的人,东西从哪里拿,就一定要放回哪里去,平常根本就不需要收拾屋子,整洁得就跟没活人住似的。

对,就是像没有活人。

而喻黎与他刚好相反,他是个喜欢自由的人,而他的东西比他还自由。

今天在床头,明天可能就在桌子底下,后天估计就离家出走了。

顾沉欲读书时候,有看到过一篇关于婚恋方面的文章。

说同居结婚需要性格习惯相近的人,否则总有一天会因为一方的不再愿意迁就与积攒的疲倦,导致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那时候觉得很有道理,现在收拾着被喻黎弄乱的卧室。

看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被对方攻占的越来越多,看着他的痕迹渗透到生活的每一个缝隙,填补缺失的每一段回忆。

心里有的只是满足与幸福。

尤其当某一个午后,准备出门的他打开衣帽间的门,看着里面不属于他的衣服,愣了许久许久。

他看着那些明艳亮丽的颜色,一点点压过沉闷的灰白黑,他忽然想起来最近喻黎出门变多了。

回家的时候还开心地告诉他,说宁言果然是会打扮的花蝴蝶,给他挑的衣服都很适合他。

不像林放每次只会在秋天的时候提醒的穿秋裤,还他妈是红秋裤。

当时喻黎狠狠贬低了林放的审美,然后问他:“你觉得粉色蓝色白色哪个好看?”

“我喜欢蓝色。”顾沉欲问他,“以后要穿蓝色吗?”

“不是,明年夏天宁言说要去海边游泳,让我们都换个发色。”

“……时铭也换?”

顾沉欲不太能想象的出来时铭染了一头粉毛回来后,他哥会是什么表情。

喻黎认真道:“时铭不肯,宁言主张打晕了,我们三个再上手给他染。”

顾沉欲:“……他醒来后呢?”

喻黎说:“我觉得他不至于打死我们的。”

第二年夏天,喻黎染了新的发色,跟着宁言去海边游泳。

一落地就给顾沉欲打视频。

屏幕里他顶着一头灿烂的金发,穿着满是雏菊的黄色衬衫,戴着草帽太阳镜,在烈日下开心地笑着。

海浪声里盖过了笑声,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笑容却比身后的海景还要美上千百倍。

喻黎的身后——

染着雾霾蓝的时铭抓着头发咬牙切齿,看样子想杀人;

林放商务感极强地拿着手机,用力皱眉,估计在骂下属,

宁言疯狂表演徒手开椰子,疯狂在沙滩上刨坑,不停怂恿打视频的喻黎躺坑里让自己给他埋起来……

相较于他们的离谱画风,顾沉欲就显得正常多了。

他穿着宽松舒适的居家服,端着一杯茶,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

新的一年,顾沉欲把阳台上的花养的很好。

当然,他把他的阿黎也养的很好很好。

会越来越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