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兵满身伤痕,瘦骨嶙峋。匍匐在大殿上,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
“那日太子将叶将军头砍下,又命我等监守张大人营帐。事成之后,太……太子下令,将知情的三百将士悉数活埋。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埋土有所松动,我二人拼死逃出,一路逃回大都……”
“你……你胡说!孤没有,孤没有下令坑杀你们!”太子来到老兵跟前,作势就要一脚踢上去。
皇帝一个眼神,顿时两个宫人快步拦住太子。
皇帝看着两个兵,又看着叶宁语,朝老兵问道。“你,可认识她?”
叶宁语坦荡地抬起头,任凭老兵指认。
老兵只看一眼,便摇头。“回陛下的话,没有见过。”
江若忠今日也位列朝班,他看着二人,双眼微眯,一副审讯的语气。“你们一个小兵,好不容易逃出来,为何不逃命去,反倒要回大都。你们不知,大都更危险?”
众人闻之深以为然,皇帝似乎也对此颇有疑问。他看着两人,示意他们作答。
两人忙跪下磕头,老兵道,“下兵自知逃回大都难以活命。可下兵入伍之时,曾听人说,我等军人誓要为国战死,死于敌人刀下,为荣。死于权斗奸谋,为耻。军士的命,为百姓而活,军士之血,当为家国而流!我知此事干系甚大,不敢就死。是以回到大都,向陛下禀明实情。”
皇帝眼神蓦然变了,仿想想起什么。他看向老兵,急切道,“这话你听谁说的?”
忽然之间,老兵脸上升腾起一股由衷的敬意。“召下兵入伍之人,当年的端义将军!”
皇帝只觉双腿一软,猛地呆坐在御座上,他心口起伏,久久未能说出话。
端义,段懿!先皇早年入伍,跟随太祖打江山。那时还未有虞国,江山不稳。十六岁的段懿化名端义,应召入伍。两个月成为兵长,一年升任校尉,三年成为中郎将。先皇威勇无敌,与叶永长之父、叶家老太爷常年同伴而行,在军营互称兄弟。后来,先皇登基,封叶家老爷子为国公,叶家爵位世袭罔替。
后来,今上登基,叶永长为他征讨边境。可今上不像先皇,没有马背从戎之勇,对叶永长也更多了一分忌惮。于是不惜违背先皇祖训,也要将叶家爵位改为逐代降级。叶永长封安齐侯、镇北将军,可叶永长对此并不在意。
思绪拉远,皇帝的内心有一丝苦涩。他看着老兵,“你是当年黑虎营的人?”
“正是。”
“抬起头来。”
那老兵将头高高扬起,皇帝走上前去细细端详。果然,在他耳背看到了一个虎形刺青,那是黑虎营的独有印记!
皇帝心中剧震,如若是旁人带的兵,他绝不可能相信老兵之言。可若是先皇曾经的兵,那他信!
太子,竟下令坑杀先皇的老兵!这,可是当年陪着先皇打下虞国江山的老兵!
皇帝的眸子瞬间变得凌厉,他看向太子,虽未说话,却让太子浑身发抖。
可害怕归害怕,没有做过的事,太子着实不敢认。
“父皇,儿臣发誓,没有下令坑杀他们,儿子怎会坑杀虞国兵士啊父皇!”太子趴在皇帝面前,哭着哀求。
老兵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如若不是殿下的命令,谁敢将三百多口人悉数埋入黄土!那里,还是刚入伍不久的十岁孩童,还有端义将军曾留在军营的年迈老兵。陛下不信,可命人前往军营外三里地的柳林查探,事发不过月余。那里亡魂尸骨未寒,我等怎敢胡乱攀扯太子殿下!”
老兵声声泣泪,句句是血。
“不,孤没有,没有!”太子仍在拼死反驳。
其实,太子说得没错,老兵也没有撒谎。不过是有人借了太子之名,将三百将士悉数坑杀。又故意松了一处土,让两人侥幸逃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