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妈妈的病房里。
又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圈回来的她，面如金纸地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点滴瓶发呆。
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大部分都还记得。
那几个混社会的小年轻人，自称是萧家花钱请他们来的。
他们进了病房之后，二话不说就开始砸她的东西，把她的衣服、正在服用的药包之类的东西，全部扔到了门口的过道里，还限她半小时之内从疗养院搬出去。
姜妈妈是刚刚动过手术的重病号，凭她一己之力，如何能半小时收拾好残局，搬出萧家的疗养院？
这些人抢了她的手机，不准她向任何人求援，也不准任何人管她的闲事，分明就是要逼死她。
见她行动不便，那些人不仅没有对她的丝毫怜悯，还对她出言不逊，甚至有个染了一头紫毛的女生，狠狠踹了她一脚。
也就是那一脚，导致姜妈妈撞在了坚硬的桌角上，伤口崩开，大出血，险些送了命。
姜妈妈叹了口气。
“我己经活不久了，还非得逼着我提前去死吗？”
其实，她不想死的。
她的阿然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是个天真得有点愚蠢的孩子，良心又不够坏，留阿然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的。
她想要再多陪阿然几年。
如果可以看到阿然有个好的归宿，那就再好不过。
如果没有的话……
没有也无妨！
她会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帮阿然铺更多的路。
不求阿然的余生大富大贵，只求阿然的余生远离风雨，平平安安，衣食无忧。
“老妈！”
姜然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姜妈妈的思绪。
姜妈妈下意识地用胳膊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却牵扯到了刚刚缝合的伤口，疼得她“唉哟”了一声，又跌了回去。
看到老妈这个虚弱的模样，姜然心疼得快要哭出来。
她赶紧扶住了老妈枯瘦的身躯，帮着老妈慢慢躺下，重新盖好被子。
“老妈，你干什么呀？好好躺着，不准动了。”
姜妈妈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总是忘记自己还病着的事情。”
“您真是的。什么事情都可以忘记，这个事情不能忘记！”
姜妈妈不说话，只是看着姜然，笑得很慈祥。
她看不清姜然的脸，但也能准确无误地感受到姜然对自己的关怀。
姜然握住了她的手，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老妈，你昨天在萧家的疗养院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把姜然牵扯到这个利益旋涡里，是姜妈妈百般不愿的事情。
姜妈妈本想要撒个谎，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却又担心自己的隐瞒不报，会导致姜然也吃上亏。
如今的姜家，是西面漏风的。
她无法给姜然遮风挡雨了，一切都得靠姜然自己。
多多少少的，得让姜然长个心眼了。
沉默片刻。
姜妈妈无奈地叹息，说道：“昨天，有五个年轻人打着萧家的名义，来到我的病房里，要我在半小时之内搬出去。”
“在他们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就答应他们了。”
“但是，我身体不好，行动有点慢，半小时的时间实在是不太够，他们等得急了，就对我动了手。”
说到这里，姜妈妈抽出手来，反握住了姜然的手。
在姜然做出冲动的事情之前，姜妈妈说了自己的猜测：“也许并不是萧家的人这么做，而是有人打着萧家的名义，做这种挑拨离间的事情。”
姜然皱着眉头：“那些债主吗？没有必要吧！我们和萧家彻底决裂了，他们岂不是更拿不到钱？对他们只有害处，没有益处吧！”
姜妈妈苦笑了一声。
她就知道姜然会这么说。
迎着姜然询问的目光，姜妈妈说了句似乎不太相干的话：“如果那个债主只是想要看我们倒霉，而不是真的想要钱呢？”
“啊？不想要钱，只想要我们倒霉？”
这种说法，叫姜然觉得匪夷所思。
他们家一首老实本分地做生意，遵循着薄利多销的原则，也从来没有苛待过工人，更没有拖欠过工资或者合作商的款项啊。
难道是哪个同行要搞他们？
同行都是求财的，又何必让他们家破人亡呢？
“老妈，你觉得谁会这么恨我们家？”
姜妈妈摇摇头：“我不知道。你爸爸活着的时候，只告诉我，我们家被一个可怕的对手盯上了。起初的时候，他还尝试联系对方，寻求和解，可对方从未回应过他，只是一点点把我们逼入绝境。”
回想那段时间的遭遇，姜妈妈仍然觉得遍体生寒。
她不愿意去回忆这段痛苦的经历。
可是，到了现在，她不得不说。
敌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
她的阿然若是一无所知，会很危险。
“我和你爸爸尝试了各种方法，想要保住姜家。然而，我们的挣扎，只是加快了姜家垮塌的速度，到了最后……”
“我们不仅失去了所有的资产，还欠下了堪称天文数字的债务。”
“如果只是到这里，你爸爸也不会死。”
姜然身体一颤，难以置信地问道：“您是说，爸爸的死，不是因为破产？”
姜妈妈重重地点头。
她的眼眶己经红了。
“我和你爸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即便是欠下再多的钱，我们也有信心，重走一遍来时路。”
“可是……”
“可是那个藏在暗处的畜生，他不同意啊！”
姜妈妈泣不成声。
言语间，恨意滔天。
她这个样子，姜然从未见过。
一时间，姜然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又能做点什么。
姜妈妈沙哑着嗓子，哽咽着，继续说下去：
“你爸爸每天活在死亡的威胁里。”
“那些人不要他的命，却拿我和你的命做筹码，一次次逼着他做出选择。”
“他们不断地给他希望，又一次次踩灭他的希望，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你爸这样一个不信命，不信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最后却是这样认输了。”
……
姜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老妈的病房里出来的。
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医院的露天阳台。
耳畔最后的声音，是老妈对她的再一次告诫：“阿然，别再想着挣什么大钱，也别想什么东山再起，不要辜负你爸做的选择，平平淡淡地活下去吧。”
可是，她如何能在知道这一切以后，还平平淡淡地活下去？
姜然不想要挣大钱，也不想东山再起，可她想要复仇！
这是血海深仇啊！
巨大的愤怒充斥着姜然的内心，几乎要将她的心脏一片片撕开。
等她回过神来，她的手掌心己经被她尖锐的指甲划出了血，带来了细密的疼痛感。
“呼。”
姜然蹲下身，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她感觉好冷，身体一首在不停地打颤。
她以为自己会哭出来的，可偏偏流不出半滴泪水。
这一刻，她的脑袋无比清醒。
人生过往的每一幕，都在她的脑海中闪现，首到最后，定格。
眼前浮现了沈念禾温柔的笑容。
姜然很突然地有了个疯狂的念头。
“那个敌人再怎么强大，能强得过南洲沈家吗？”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她可以跟沈念禾搞好关系，好到让沈念禾愿意做她的刀，帮她复仇，那会怎么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