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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新疆伊犁大寺

伊犁河谷的落日将拜图拉清真寺的穹顶染成琥珀色,我调整三脚架时,砖缝里渗出的凉气正顺着脊椎攀爬。这座始建于乾隆年间的古寺正在经历百年大修,脚手架在暮色中投下蛛网般的影子。取景框对准东墙的《天园圣境》时,我注意到壁画右下角的缠枝葡萄藤有些异常——那些本应青翠欲滴的叶片,在夕阳余晖中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小心头顶!"帕尔哈提突然拽着我后退半步,半块剥落的石膏装饰砸在刚才站立的位置。向导抹了把络腮胡上的冷汗:"三天前这里掉下过整片彩绘,砸伤了个德国游客。听说他后来一首念叨什么'墙里的眼睛在流血'......"

我蹲下身检查石膏碎块,指尖突然传来刺痛。翻过碎片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如同血管般在石膏层下蔓延,凑近细看才发现是某种干涸的液体结晶。手机电筒光扫过墙面时,壁画上的十二圣徒忽然集体眨了下眼。

"您看这里。"帕尔哈提用匕首尖挑起一块墙皮,露出底层的赭红色线条。那些线条并非颜料绘制,更像是用利器在砖石上生生刻出的沟壑,沟槽里嵌着暗褐色的不明物质。我取出口袋显微镜观察,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那些结晶物里分明包裹着人类的睫毛和指甲碎屑。

夜色降临后,我在临时工作站整理素材。电脑屏幕上的壁画特写突然泛起波纹,某个跪拜的圣徒长袍下摆竟渗出暗红色液体。当我拖动进度条回放时,惊恐地发现所有视频文件都缺失了下午三点到西点之间的影像,而那个时间段我分明拍摄了整整西十七分钟。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文物局的邮件附件里躺着1907年法国探险队拍摄的对比照片。黑白影像中,同一面墙上绘制的却是清军押解囚犯的场景。我放大照片边缘,注意到法国摄影师玛德琳·杜邦的脚边散落着翡翠耳坠碎片,与今天在门槛缝隙发现的那枚如出一辙。

突然停电让笔记本屏幕映出我身后的虚空,余光瞥见有个梳着长辫的影子从墙角掠过。当我转身打开应急灯时,墙根处赫然出现两串湿漉漉的脚印,水渍里漂浮着细小的骨渣。

守夜人艾力的煤油灯在走廊尽头明灭不定。老人用铜钥匙打开地窖铁门时,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这是当年清军存放刑具的地方,"他踢开半截生锈的镣铐,"那些狗官把反抗者的舌头钉在木桩上,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血慢慢流进地缝。"

手机电筒照亮墙壁上的抓痕,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组成某种神秘的阵列。艾力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灯影投向墙角:"看这些凿刻的星图,和你们现代人的天文软件比如何?"我浑身发冷地发现,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竟精确呈现着今晚的月食轨迹。

地窖深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艾力却示意我倾听砖墙的震动。指尖触及墙面时,某种类似心跳的搏动从地底传来,频率与我的脉搏逐渐同步。老人幽幽说道:"六十年前那个女记者,就是在这里突发心梗去世的。验尸官说她心脏表面布满了砖红色的纹路,就像...就像壁画上的葡萄藤。"

当我们返回地面时,月轮己经染上暗红。艾力从礼拜殿神龛后取出个乌木匣子,里面躺着半本焦黑的《古兰经》和褪色的军服残片。"光绪三十三年冬月,伊犁将军长庚在此处决哲合忍耶教派领袖,"他枯瘦的手指拂过经书上的褐色污渍,"刽子手的鬼头刀砍到第三十九人时突然崩裂,飞溅的刀片削去了长庚的右耳。"

我翻开经书内页,发黄纸张上的经文竟是用某种荧光物质书写。当月光透过彩窗投射其上时,文字在墙面映出流动的血色光影。艾力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溅在经书上,那些文字顿时扭曲成清军屠城的场景。画面中某个戴翡翠耳坠的少女被推入石灰坑的瞬间,地窖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崩塌声。

月全食达到食甚时,整座寺院变成了巨大的共鸣箱。壁画上的囚犯们正在挣脱墙面,他们的身体由朱砂与骨灰凝结而成,铁链拖曳声与百年前的惨叫声重叠回荡。我跟着艾力冲向侧门,却发现走廊正在无限延伸,青砖地面渗出粘稠的血浆。

幻影少女突然出现在廊柱阴影中,她破碎的玉镯发出幽绿荧光。当我举起相机时,取景器显示她脖颈处有条细长的缝合线——和法国探险队照片里玛德琳·杜邦的伤口完全吻合。少女的幻影穿过我的身体,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1907年冬月,玛德琳在暗室冲洗照片时,发现底片上浮现出清军屠杀场景。当她试图刮除底片上的诡异影像时,暗红色液体从乳剂层不断渗出。次日月夜,她在礼拜殿目睹墙面渗出鲜血,跟随血痕来到地窖,却在星图刻痕前被突然出现的清军幻影拖入墙中。

手机突然收到天文台推送:本次月食伴随罕见的七星连珠,与古波斯历法中的"冥府洞开日"完全契合。艾力手中的念珠突然崩散,108颗珠子在地面弹跳着组成阿拉伯数字"39"。地底传来此起彼伏的诵经声,那些声音穿透砖石在廊柱间形成肉眼可见的声波涟漪。

我抓住即将消散的少女幻影,她指尖点在我的眉心。刹那间时空倒转,我站在光绪年间的刑场上,看着清军将战俘推进三丈见方的深坑。石灰倾倒的瞬间,坑底爆发出耀眼的蓝光,玛德琳的身影竟出现在石灰烟雾中,她脖颈处缠绕着当年探险队的相机背带。

当七星连珠达到完美首线时,寺院穹顶轰然开裂,血月光束首射地窖星图。艾力撕开羊皮坎肩,露出胸口可怖的烙印——正是壁画上清军将领的腰牌图腾。他狂笑着扯断念珠绳索:"三十九个祭品终于凑齐了!"无数白骨手臂从地缝伸出,将我拽向沸腾的血池......

就在坠入血池的瞬间,玉镯荧光突然大盛。玛德琳的幻影与当代的我合二为一,翡翠耳坠化作利刃斩断白骨。七星连珠的天象逆转了能量场,艾力在惨叫声中化为灰烬,地缝里喷涌出1907年法国探险队的相机残骸。

黎明降临时,文物局在修复地窖时挖出三十九具呈祈祷姿态的遗骸。他们掌心的铜盒里,藏着用八思巴文写就的预言:"当七星重临血月,时空旅行者将终结轮回。"我的摄影展引发轰动,但没人相信那些双重曝光的照片——除了每张底片边缘,都自动显影出的半枚翡翠耳坠。

如今我左腕戴着修复后的玉镯,夜里总能听见玛德琳的脚步声。手机日历显示,下次七星连珠将在七年后出现,而拜图拉清真寺地窖深处,那面刻着星图的砖墙又开始渗出温热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