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寺的山门前,晨雾还未散尽。
一路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清冷的宁静。十二名内廷侍卫整齐列队,鲜亮的宫服在晨曦中格外显眼,簇拥着一辆雕纹精致的马车缓缓驶来。
车帘掀开,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探出。
萧凤仪缓步下车,一袭月白色宫装,头上珠翠轻摇,气度雍容。她站在这熟悉而陌生的山门前,目光平静地望向那扇曾经无数次推开又关上的大门。
“皇家使者驾到,太后娘娘派来的贵人到了!快快迎接!”
一名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声喊道。
祈福寺中顿时一阵骚动,寺院里的尼姑们争相涌出,整齐跪了一地。为首的慧清师太匆匆赶来,额头冷汗涔涔,跪地磕头。
“参见贵人,恭迎贵人法驾!”
萧凤仪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都起来吧,又不是不认识了。”她声音平静,伸手虚扶。
人群中,灵玉站在最后一排,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萧凤仪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慧清带着萧凤仪入寺,难得的一路嘘寒问暖。萧凤仪置若罔闻,径首走向主殿。
“太后娘娘体念先帝恩德,特命我前来主持追思法会。”
萧凤仪站在佛像前,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另外,祈福寺多年蒙受皇恩,近来却香火不旺,管理松散。太后娘娘甚为忧心,命我整顿寺务。”
慧清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这…应该的,应该的…”
萧凤仪转身,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从今日起,祈福寺收支账目由灵玉接手。执事尼姑更换为慧尘、慧净(胖尼姑)。至于慧清师太…”
她微微一顿。
“就专心礼佛诵经、学医问典,不必再操心俗务了。”
话音刚落,慧清罕见的如释重负。
萧凤仪转身走向后殿,身后是一片死寂。
她推开禅房门,这是她昔日居住的地方,如今己焕然一新。再没有破旧的蒲团,漏风的窗棂,一切都整洁精致,连空气中都飘着檀香的味道。
灵玉静静候在门外。
“进来。”萧凤仪没有回头。
灵玉低着头走进来,双手放在腹前,姿态恭敬至极。
“灵玉见过贵人。”
“不必多礼。还是和从前一样唤我姐姐便是。”萧凤仪转身,终于正眼看她。“许久不见,你…变了不少。”
灵玉抬眼,与萧凤仪对视一瞬,又迅速低下头去。那一眼中,萧凤仪看到了疏离、恐惧,还有一丝…嫉妒?
“多谢萧姐姐关心。灵玉一切都好。”她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是吗?”萧凤仪微微一笑,走近几步。“那就好。”
两人相对无言,萧凤仪突然开口:“法会准备得如何了?皇陵那边的人,可都请到了?”
灵玉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回姐姐的话,都己妥当。皇陵那边…也都来了。”
“邀请的人中可有一位姓陈的公公?”
“有…有一位。”
萧凤仪点点头。“退下吧。去准备法会事宜。”
灵玉行礼退出,慢慢关上房门。萧凤仪站在窗前,看着熟悉的院落,思绪万千。
是夜,法会如期举行。
萧凤仪身着正装,主持祭拜。香烟缭绕中,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搜寻着人群,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位佝偻的老太监。
陈德海。
法会结束后,萧凤仪让人将祭品分发给前来参加的各路宫人。
“陈公公留步。”就在陈德海准备离开时,萧凤仪叫住了他。“有些先帝遗事,想请教公公。”
老太监浑身一震,勉强挤出笑容:“贵人言重了,老奴不敢当。”
“不必拘礼。”萧凤仪微笑道,“请随我来。”
禅房内,只有萧凤仪和陈德海两人。
萧凤仪命人上了茶,又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在桌上。
“太后娘娘念公公为先帝尽忠多年,特赐此物。”
陈德海双手微颤,连连摇头:“老奴不敢当,不敢当啊!”
萧凤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陈公公当年在御药房任职,想必对先帝龙体情况知之甚详?”
老太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贵…贵人此言差矣,老奴当年不过是个…伺候杂役的。”
“哦?”萧凤仪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可我看宫中记载,公公可是负责监督先帝汤药煎制的重要人物。”
她放下茶杯,声音轻柔:“尤其是先帝驾崩前那段日子。”
陈德海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老奴…老奴只是奉命行事,一切都听太医院和上头安排。”
“上头?”萧凤仪眉毛一挑,“是指太医院院判,还是…其他人?”
老太监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眼中满是惊惧。“贵人明鉴,那都是太医安排的,老奴只是个执行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萧凤仪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听说当年先帝身边,有位侍卫叫魏玉。”
这个名字像一道雷霆,瞬间击碎了老太监最后的防线。他“砰”的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剧颤。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老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萧凤仪看着眼前这个被恐惧彻底击垮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起身,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好好活着才最重要。”
她从袖中取出一瓶药丸,放在陈德海手中:“这是益气安神的丹药,公公拿去调养身子吧。”
老太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逃过一劫。
他颤抖着接过药丸,连连磕头。
萧凤仪告退后,法会也接近尾声。
她准备返回皇宫,寺中众尼恭送至山门。
就在萧凤仪准备上车的一刻,一个小尼姑不经意间从她身边走过,手指轻触她的衣袖。萧凤仪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她的袖口。
首到马车行出许久,她才悄悄取出那张纸条。
上面只有几个简单的字:“灵玉,有异动,查。”
萧凤仪眉头紧锁。
灵玉?
这个曾经最无害的小尼姑,难道在自己离开的这短短几个月内,背着做了不利于自己的事?
马车缓缓驶离了祈福寺,萧凤仪隔着车窗,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她曾生活多年的寺院。
山门在视线中渐渐变小,最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