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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记起 “小气。”

漫天的孔明灯在天上悬浮飘荡。

姜宁和姬恪对视着, 她看到他眸中无限的温柔和包容,心神微动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好像她喝醉那日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他躺在船上,润泽的眸子里倒映着漫天红霞, 黑发四散开来, 几缕发尾垂落水中, 正随着涟漪轻轻沉浮,水面白莲盛开,将他们遮掩其中。

然后——

她亲了过去。

姜宁倒吸一口气醒过来, 面色绯红,心脏狂跳,唇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份柔软,鼻尖也缭绕着淡淡莲香。

羞耻的记忆总是在不该来时到来,她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日姬恪被她扑倒在船, 眼中看似挣扎实际却又不敢推开她,只能护着她不让她翻到水中, 这么为她着想, 却被她可耻地强吻了。

不仅如此,在醒酒之前她还不停地磋磨姬恪, 一下累了要蹲着休息, 一下要吃卷饼,一下嫌热想要脱掉襦裙……直到喝了醒酒汤后才好些。

……

这是什么社死回忆,光是想想她的脚趾都要把床板抠破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嫌弃自己,可这些行为到姬恪口中竟然就只有酒量太差四个字。

她这分明不是酒量差的问题, 酒品才是最应该说她的吧,之前要是多提几句,她说不定早想起来了。

这份又高兴又尴尬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她吃完面条也没有缓解半分。

给姬恪留了早饭, 姜宁正要背着小布包离开折月殿,在院子里恰巧碰到下朝回来的姬恪。

她心神慌乱间不小心撞到石凳上,小腿处的疼痛霎时传来,但她忍住了,还打算埋头冲出去。

姜宁的确有这个贼心又有贼胆,但落到实际行动上就会无比紧张。

她可以看着姬恪笑,但若是要她主动伸手去牵,那她肯定要做好久的思想准备。

姬恪眉头微皱,在她化作一阵风冲过自己身边时,手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身前。

“腿磕破了吗?”

他开口问道,甚至还微微俯身准备去看看伤口,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他放开手背过身:“我屋中有药,你先看看有没有伤到,我好拿药给你。”

他转了身,院里其他太监自然也移开了视线。

姬恪屋里原本是没什么药的,但姜宁好动,时不时就会有些磕磕绊绊带来的伤,所以他现在也备了不少药。

姜宁随手提起襦裙看了下,小腿上确实有个淡淡的红痕,但只是撞红了,没什么大碍。

“无事,一点伤都没有。”

说完这句话,她又风一般地跑了出去,姬恪转身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

姬恪不太理解,但看她跑得这么快应该是没事,便自行去厨房吃东西了。

一旁的寿公公却看了直摇头。

大人每次都只是口头上让姜宁注意些,却从不会因此限制她,下令让她不要随意乱动,也从没说过她好动这事不好。

但姜宁又不在意这些,到头来担心的还是只有他自己,药备了一样又一样,也不知道这图个什么。

而且近日里他陪太子的时间比起以往可以说少之又少,太子好像都有些不高兴了。

寿公公叹口气,他觉得自己一天天也要操不少心,还是吃碗姜宁下的面条回回神吧。

生活疲惫,还好有姜宁的美味。

*

“哎,你的煎饺要糊了。”

唐户陆唤回姜宁飘忽的思绪,忽略她脸上奇怪的笑容,赶紧把锅抬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姜宁做菜时走神,可以说是他近日来看过的最神奇的事。

“我就走了一下神,怎么这饺子都黑了。”姜宁赶紧换了口锅。

“……”唐户陆沉默了一下:“你说这话的时候能把嘴角收收吗?”

“啊?”姜宁嘴角扬起老高,眼睛也是弯着的:“我笑了吗?”

一旁端菜的阿笙使劲点头,头上扎着的辫子也跟着甩了一下。

姜宁笑着放下锅,擦擦手走出厨房:“反正现在客人不多,我出去透透气。”

她带着满面笑容走到柜台,看着那貔貅钱罐中的银子,笑得更开心了。

上次中秋节前后,踏仙楼靠着打折和套餐吸引了不少顾客,她的名声便打出去不少,大概是走到街上有人能认出她的水平。

现在不论是百花节还是中秋节都过了,来餐馆吃饭的人便少了一些,毕竟普通人也不可能天天下馆子吃。

大厅中坐了五六桌客人,饮酒吃菜,好不快活。

姜宁也乐得清闲,站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算账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要再回忆醉酒时的情节。

算盘噼啪响,门口突然传来几声争吵。

姜宁抬头看去,只见一男一女两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正在她门口争执着什么。

两人同时背着手,叨叨说了几句后便进了踏仙楼。

那老者一进门便开口说了句:“小二,上辣菜,越辣越好,再加一碗豆腐脑。”

说完这话后,他自己找了张空桌坐下,那老婆婆也不甘示弱地开口:“上甜菜,越甜越好,加碗豆腐脑。”

他们两人坐到了一桌,闻声而来的唐户陆满面笑容,完全没有因为他们这不同口味的菜式而苦恼,自然是客人点什么上什么。

“好勒,那您二位可有什么具体想吃的菜式?”

老者看他一眼,随后摆摆手:“你是店家,自然要你来给我推荐,但普通菜式我可不要。”

说完这话后他又补充一句:“你们这有没有又甜又辣的菜?”

没等唐户陆开口,那老婆婆立刻瞪眼:“谁要跟你吃辣的?又甜又辣还能吃吗?你想辣死我?”

“谁要辣死你,中和下口味不行么?”

……

两人你来我去,完全不给人插话的机会。

这菜要得刁钻,谁知道他们什么吃过什么没吃过,糖葫芦求救似地看向姜宁。

她笑眯眯地走过来,把菜单递给二位后开口道。

“这上面都是本店常点的菜式,但二位若要其他的,我倒可以推荐几个菜。”

老婆婆抬眼打量了她一下,随后笑到:“我知道你,京畿唯一一个餐馆女老板,还是掌勺那个。”

她坐直身子,把菜单推到一旁。

“这上面必定都是你们的拿手菜,这有什么好吃的,要吃便吃没有的,你推荐三道就好,一甜一辣,又甜又辣,再加两碗豆腐脑。”

坐她对面的那个老者没有反对,只是倒了杯茶喝。

“你们餐馆茶不错,有些品位。”

这茶是姜宁特地去问过姬恪的,清爽回甘,还能祛味,就算吃了大蒜也能把那熏人味道压下去。

“那是,选茶之人就很有品位。二位有忌口吗?”

两人纷纷摇头,但还是异口同声说出那句话:“不要辣的/甜的。”

姜宁笑着收回菜单,递给唐户陆:“既是三道菜,那我便给您推荐,一道酸辣脆爽的发丝百叶,一道甜蜜可口的糖醋鲤鱼,再加一道煳辣糖醋小酥肉,如何?”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认可。

老者在姜宁离开前叫住了她:“这鲤鱼和小酥肉我们都知道,发丝百叶是何物?”

“牛百叶,也就是牛胃。”

老者吸了口气,更来精神了:“我还从未吃过牛胃,来一盘试试。”

姜宁让唐户陆招呼好他们,自己则去后厨备菜。

一见姜宁回来,大家都放下手中的活等她吩咐,那对聋哑兄妹更是赶紧替她擦了灶台。

姜宁不是一个藏私的人,她不嫌弃他们又聋又哑,还愿意教他们更多的菜式,他们心中只有感激。

姜宁系好围裙,转身去库房中拿出新鲜牛百叶,开始动刀切丝。

“这道菜叫发丝百叶,菜如其名,细如发丝,所以刀功很重要。”

她的手快平稳,刀锋带着银光,一闪一闪间牛百叶在她手中成了一根又一根纤细的长条。

“不是像文思豆腐那样真的细如发丝,如果太细了,勾芡后就会糊成一坨,不够脆,那么就会丢掉它的一大特点。”

切细的牛百叶下水焯一遍,但不能太熟,作为牛百叶最好的搭档,竹笋,自然也要切丝下水过掉笋丝特有的苦涩味。

捞出的牛百叶丝含水,再用油把表面水分炒掉入味,再次加深它的爽脆口感。

油在其中滋滋跃动,和渗出的水分相凑合,迸发出噼啪的声音。

辣椒丝、竹笋丝一同加入翻炒,再用鲜鸡汤、淀粉水和米醋勾芡,顿时碰出一股酸中带辣的醋香味。

想着那老者的口味,姜宁又加了些泡椒汁提味,这道发丝百叶可谓是酸辣够味。

“第二道是糖醋鲤鱼,这鱼都是一样的做法,不过要勤加练习才能真正掌握它的味道。”

鲤鱼处理好后在鱼身上划开肉,那肉掀开时像一扇窗户,划开的肉中还要再打上两个花刀,方便入味。

周围观看的人都知道,她这几刀看似简单,但要一刀成型,不动到鱼骨还能把那肉划开翻起可不容易。

处理好的鱼放到一旁加上葱姜腌制去味,姜宁转身开始调面糊和糖醋汁。

调好的淀粉加水加油,不用放鸡蛋,这样挂糊炸出来的鱼只会酥脆,不会软。

鲤鱼每处都挂好糊,再用热油一勺勺往上浇定型,之后再彻底放到锅里炸开,让开了花刀的地方在煎炸时能更入味。

“鱼要脆就得多炸,两道就好,不要怕费油,我们酒楼油桶里的油随便用。”

这番豪横的发言后,鲤鱼也炸好起锅了。

素油入锅,加上葱丝姜丝和水,葱香,放进多量的白砂糖和芡水,在大火作用下汤汁变得浓稠。

“醋是会挥发的,所以要再加一道增加醋香。”

浓稠味香的糖醋汁浇到酥脆的鲤鱼身上,顿时蹦出滋滋的美味声响。

“这小酥肉说简单也不简单,首先要够脆,其次煸辣椒的时候不能太过,调糖醋汁时要酸甜中带些鲜,辣味和酸甜不能互呛。”

她这几句话说得简单,但其中每一步都需要长时间的反复练习。

今日这三道菜,现在的他们一道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好好体会。

“菜来了。”

唐户陆和姜宁抬着这几道菜上桌,这陌生的香味立刻就勾起了周围食客的好奇。

这两位老人看着这菜色不禁眼前一亮,闻着这菜的味道更是心中大喜。

不仅是菜,盛上来的这两碗豆腐脑看起来也嫩极了,用勺子一拍都会不停抖动。

“我先尝尝这牛百叶。”

虽说牛百叶是内脏,却颜色白净,那模样倒像是悉心做出的魔芋丝。

里面混了嫩红的红椒、淡黄的竹笋、和鲜绿的葱丝,身体色调明亮,再加上这淡淡的酸辣泡椒味,一下子便击中了他的心。

竹筷夹起几丝时放入口中,嚼得擦擦作响,味道脆嫩,吃起来酸辣中带着鲜味,口感十分爽脆。

牛百叶好吃,这炒过的竹笋也一点不软,同样脆口。

“美味,美味!”

那老婆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对他指了指自己面前这道鲤鱼,摇头道。

“这才叫糖醋味,应该让那些酒楼厨子来尝尝,不会一味地酸得人舌头疼,又不会过分甜腻,甚得我心。”

都说“黄河之鲤,南阳之蟹,且入食谱”,这道菜完全对得起这句话里的称赞。

“这牛百叶更好吃。”

“这鲤鱼更酸甜可口!”

两人一个说服不了一个,只好埋头吃起来。

再说那碗豆腐脑也不赖,不论是甜是辣,都能完美衬出豆腐脑的豆香味,口感也很是嫩滑,到舌尖就能碎开。

甜味辣味各有千秋,谁也不比谁差。

“我说这店果真是来对了,那老东西不愧是饕客,推荐的地方虽说小了些,但味道的确是一绝。”

煳辣糖醋小酥肉他们之前的确没吃过,没人想到这辣椒还能和糖醋汁一同炒制。

小酥肉酥脆有味,或许是她特地控制过,不会过辣,也不会过甜,微微咬下时表皮酥脆得碎开,崩出一丝煸出的辣椒香,入口时酥肉里的酸甜味道勾了出来,滋味丰富。

先前还为甜和辣争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此时都放下了矛盾,专心吃着眼前美食。

老婆婆抬眼看她,拿出手绢擦了擦唇角的糖醋汁。

“你叫什么名字?”

“姜宁。”

她眯眼大笑,显然是高兴极了:“好,我记住你了,下次还来你家,可要多准备些菜式。”

两人把这菜吃得一干二净,看来是真的喜欢。走时都笑眯眯的,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姜宁也看着两人的背影笑了下,京畿里藏龙卧虎,到处是贵客,说不定这两位还是什么身份不得了的贵人。

她收拾餐盘,突然想到今晚也该投喂姬恪一条糖醋鱼补补身体。

*

夜幕来临,又到了回宫的时候。

姜宁照例去御书房找姬恪,顺便还把多做的那条鲤鱼送给了小太子。

小太子看着她,嘴唇动了又动,看起来像是想拒绝这条鱼。

“你贿赂孤……”

他念着这句话,但还是抵不过这糖醋鱼的香味,挣扎片刻后伸手接下了这条鱼。

“孤知道,姬恪今晚又要到你那里睡,你也不愿意和孤玩了,哼。”

门梆的一声被关上,姜宁话都没能说出口。

他们最近好像是没怎么想起过小太子,放孔明灯也没叫上他。

可他不是从早到晚都和姬恪待在一起吗?

姜宁不太理解,提着另一条鱼进了御书房偏殿。

姬恪显然也习惯她的到来,坐在书桌边的他站起身,从柜子上拿下一瓶药。

“今大概是撞淤了,用这个顺着揉能好得快些。”

胖嘟嘟的瓷瓶被放到姜宁身前,他仿佛预判到了她会说什么,在她开口前堵住话。

“就算没伤也拿着。”

姜宁闭了嘴,默默收下瓷瓶。

今日她实在太过安静,姬恪每吃一口都要扫她一眼,但他也没见书信上写到她今日遇到困难了……难道是心情不好?

他实在想不到姜宁这是不好意思和他说话,所以才沉默寡言。

“过几日我们要去寺庙祈福,大概要在那里待三日。”

姜宁立刻抬眼看他,什么羞涩都抛到脑后了。

“啊?三日见不到你?!”

姬恪:“……”

这语气里实打实的沉痛让他沉默良久。

“你先坐下,我今日问你就是想知道你愿不愿意一起去?”

但他也只是问问,他知道姜宁不会去的。

“不行,我还得每天开店呢。”

她垂头丧气地坐下,头上扎着的那两个发髻似乎都跟着一起蔫了。

打工人就是这么身不由己。

这完全就是姬恪预料中的反应,他唇角微勾,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但手只动了一下后便又放了回去。

“只是三日而已。”

只是三日不见,他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贪念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可越相处他越明白自己不配……他如今已经很克制自己的感情了。

姜宁听到这话看起来更难过了。

“大人,能给我一件你的衣服做念想吗?”

“……不可。”

姬恪很难对她说拒绝的话,即便是这样奇怪的理由他刚才也差点答应了。

吃完了晚饭,姬恪看了书桌一眼,随后开口。

“今晚就在这里练字,练好后再回折月殿。”

自从上次说过练字一事后,他们每晚都会练上半个时辰。

姬恪的字很有个人风格,清瘦凌厉,字形筋骨极其漂亮。

姜宁明明是仿着他字帖练的,却少了那份凌厉,多了一点圆润。

姬恪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运笔,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字如其人四个字。

“捺要带出笔锋。”他轻声开口。

两人之间的距离能隔一个小太子,就算这么说了,姬恪也只会动笔在纸上为她演示。

他们看似很亲密,但除了醉酒亲吻那次,从未有什么逾矩的肢体接触。

一想到三日不见,姜宁就长长叹了口气。

姬恪放下笔,淡声道:“不要叹气,福气会跑掉的。”

“那你还经常叹气?”姜宁一边嘀咕,一边学着他的笔画慢慢练出笔锋。

“这不一样。我时常叹气是因为那一刻得来的福气太多,得叹出一些才能消化掉。”

他垂眸看着她的动作,清冷的眸光在灯火中也暖了起来。

姜宁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转头看他:“那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叹气不是因为福气太多?”

“这不一样。”

看着姜宁下纸上练习的字迹,他不由得开口夸奖道:“多练几笔,这笔锋就能模仿出我五分的味道,很聪明。”

他平日里比较安静,但在夸奖姜宁这方面,他向来都是这么直白又话多。

姜宁显然也习惯了。

“既然都夸我了,那能送些东西给我做留念吗?”

“不能。”

“小气。”姜宁撇撇嘴,从自己身上解下那个荷包给他。

“你不给我,那我的就给你,可别太想我啊。”

姬恪垂眸看着这荷包,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影子。

他会克制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