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完笔录己经接近深夜了。
付紫柠有些乏力，她在走廊里伸出双臂抡了几下，脊背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过了好久，白冰冰的家长才赶到警局。
来者是白冰冰的母亲。
她的头发发灰，头发表面还夹杂着几丝清晰可见的白发。
身材矮小，背部有些佝偻。
脸上似乎是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太阳下，有些泛红和爆皮，看着像是务工人员。
刚见到帽子叔叔，她就把手里的一箱土鸡蛋塞了过去。
帽子叔叔连连摆手，表示拒绝。
“阿姨，我们不需要啊，我们不收人民的东西。”
白莲干笑了两声，声音有些发涩，嘴角僵硬地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这抹笑让人觉得心酸。
“俺们村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都是我们家养的鸡自己下的蛋，正宗土鸡蛋，您就收下吧。”
即便是面对着年轻的小伙子，白莲仍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姿态，称呼他为“您”。
“真不用阿姨，您先坐，我给您说下情况。”
事情的脉络简单清晰。
白冰冰之前找职校混混李文龙帮她找付紫柠的麻烦，提出只要李文龙答应帮她忙，事后就跟李文龙交往。
李文龙本想给付紫柠一个“教训”，但没想到在林耀那里吃了瘪，就把怒火转移到了白冰冰身上，要求白冰冰和她发生关系。李文龙先是邀约白冰冰到达咖啡店协商谈判，提出交往的请求。但白冰冰知道李文龙吃瘪后，就骂他白痴废物，瞬间惹怒了李文龙。
于是李文龙失去理智，在怒火地驱使下，当场就想对白冰冰行不轨。还安排另外两个小弟站在一旁拍视频，想借此机会牢牢拴住白冰冰。
巧的是，后来白冰冰呼救的时候，被付紫柠听到了。
这世间很多事情，起因转合，仿佛是一个圈，绕过来，又绕过去。
种下什么因，结出的就是果。
再后来，就是付紫柠救出白冰冰的故事了。
听着帽子叔叔的诉说，白莲的眸子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一句话也没有讲，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能听出她在压抑着自己的叹气声。
“对了，这位就是救出你女儿的学生。她跟你女儿也是一个学校的。”
白莲视线落在付紫柠身上，她猛地抬起身，走到付紫柠身前。
毫无预兆的，一位母亲双膝弯曲，跪了下来。
内心压抑许久的悲伤和无奈瞬间转化为哀嚎，这位母亲再也承受不住了。
“谢谢你啊小同学，要是没有你你说我这孩子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要是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我们娘俩怎么活啊！我真是没有管教好孩子，我这孩子真是不争气啊！”
眼泪倾盆而下，付紫柠只看到了一个母亲的失望。
后来她才知道，白冰冰三岁那年爸爸离世，母亲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经济能力，在乡下务农。
上了高中后，白冰冰借宿在于伟正家，来到城里学习。
任谁也不会想到在学校里光彩照人的女神，背后竟然是这样的家庭。
但付紫柠并不吃惊，她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弯下腰，扶起白莲。
“阿姨，没事的。”
付紫柠很不会安慰人。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大脑一片混乱，语言功能也接近崩溃。
她能说的，只有一句“没事的”。
没事的，会过去的。
这也是她总对自己的安慰。
等到白冰冰从审讯室出来，己经一点一刻了。
白莲并没有指责女儿什么，她只恨自己没能力给女儿遮风挡雨。
帽子叔叔：“己经很晚了，你们先回去吧，李文龙那帮人己经被拘留了。后续是起诉还是和解你们需要再协商。”
他顿了顿，目光对着白冰冰，泛起同情之色，“后面还有一段路需要走。”
白莲握紧白冰冰的手， “我们绝不和解。”
白冰冰就呆呆地愣在原地，眼睛瞪的大大的，身体僵硬。
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声音也是。
耳畔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
*
付紫柠打车回来时己经是深夜了。
还好小区的路灯很亮，下车后回家的那段路她并不觉得害怕。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她吃了一惊。
林耀背靠在电梯间斑驳的墙壁，滑坐在地。头微微侧向一边，闭着眼睛，呼吸轻缓。
凌乱的发丝贴在额前，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将男孩的五官映照得更加立体和深邃。
付紫柠的手不受控制地抚摸着他的右脸庞。
有些出神。
林耀被女孩来回抚摸的手弄的痒痒的，眉毛紧蹙起来。
他猛地睁眼，对上了付紫柠的眸子。
两人同时一愣，心脏跳得扑通扑通飞快，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林耀觉得自己脸发烫的程度不亚于中暑。
他装作不在意地拍开付紫柠的手，然后站起身，抖抖裤子上的灰尘。
“你怎么现在才回家？”
林耀说得云淡风轻，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是肩膀微微绷紧了几分。
“奥，发生了点事情，去了趟警察局。”
“警察局？这么晚去警察局干什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装作的毫不在意彻底溃不成军，他目光急促地打量着女孩身上。
脖子处有块微微红肿，“有人欺负你了？”
“呃，不是。其实，算是见义勇为吧。”
付紫柠一想到要是把故事从头讲到尾，那就要讲到天亮了，这可太让人头疼了。
她现在只想冲个热水澡赶紧埋进被子里。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说到这，林耀有些嗔怒。
“你的手机是摆设吗？阿姨给你打了十多个电话你都没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我晚饭时间来敲门你就不在，电话又打不通，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在这等我到现在？”
付紫柠打断林耀的时候，清楚看见少年的耳根染上了一层薄红。
她的内心不知为何雀跃起来。
付紫柠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少年面前挥了挥。
声音里带着些不同往日的俏皮，“我手机没电啦”。
“咳咳”，林耀强装镇定，“那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