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老娘扬眉吐气
“娘,我去找点生意,你一个人行吗?”
“没问题,谁还能抢我的缝纫机不成?”
“那好,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缝纫机摆在大路边,行人熙攘,王振华不担心母亲吃亏。
他来到皮鞋厂第五车间,跟组长打了招呼,在外头等着。
片刻,韩爱国走出来,身上裹着脏工作服,满是皮革味,“振华老弟,啥风把你吹来了?”
“我给俺娘买了一台缝纫机,想让她在家干活,她非要出来摆摊。”王振华说道,“她在鞋厂外边摆摊,手艺卖不出去,正着急呢。”
韩爱国咧嘴一笑:“别绕弯子,要我干啥?”
王振华道,“帮个忙,去家属院吆喝几声,给俺娘揽点零活儿。”
“包在我身上!”韩爱国拍拍胸脯,扭头请了假,拉着他直奔家属院。
皮鞋厂家属院是一排筒子楼,每两户共用一个门。
天微凉,老人孩子在广场上晒太阳,两人有说有笑来到韩家。
冯静正蹲着搓衣服,见老公领了个陌生人回来,忙起身甩甩水珠:“老冯,咋回事?”
“咱家有要缝补的衣裳吗?”韩爱国问道。
“大丫裤子破了个洞,我正打算缝。”冯静瞅了王振华一眼,狐疑道,“有啥说法?”
“上次买猪杂碎,多亏振华帮忙,我才能安全回来。”韩爱国说道,“他娘在厂外摆缝纫机,你问问邻居,谁家有活儿。”
“行,大丫的裤子也拿去补。”冯静爽快答应,拧干衣服,搭在晾衣绳上。
“谢了,嫂子!”王振华笑着道谢。
冯静风风火火出门,很快找来了邻居陈四妹。
陈四妹手里攥着条裤子,裤裆裂了个五厘米的大口子,跟开裆裤似的。
“振华兄弟,补这口子要多少钱?”冯静笑着问。
“最多两分钱,大姐,您看咋样?”王振华回道。
陈四妹点点头:“不贵,自己缝补费时费线,关键是不结实。俺大娘在哪呢?咱现在过去。”
一行人走向家属院大门,晒太阳的刘老太好奇,“四妹,冯静,你们干啥去?”
“刘大娘,厂外有个缝纫机,我给老钱补个裤子,才两分钱。”陈四妹晃了晃破裤子。
“啥?补这么大口子只要两分钱?”刘老太眼睛一亮,“我也有破衣裳,你们等我,咱们一起去。”
缝纫机是稀罕物,整个家属院只有厂长有一台,宝贝的不得了,天天用绸缎盖着,不让街坊邻居使用。
其他晒太阳的中老年妇女,纷纷跟着王振华去看个热闹。
董秋兰见到这么多人,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悄悄给儿子比了个大拇指。
一群妇孺包围缝纫机和董秋兰,小声讨论着缝纫机,嘴里面啧啧称奇。
刘老太拿来一条裤子,一件有烟洞的中山装,“大妹子,补这个洞要多少钱?”
“五分钱。”董秋兰从针线筐里抽出蓝色布片,“大娘,补洞要用布料,价钱贵一些。”
“行,你给我补了吧。”刘老太觉得不贵,于是把中山装递给她。
董秋兰熟练调试缝纫机,双脚踩着踏板,针头“噔噔”作响,三分钟就打好了补丁。
就见线脚细密,补丁藏在袖内,几乎看不出痕迹。
“好手艺!”刘老太满意,又递上了裤子。
董秋兰眉开眼笑,接连修好陈四妹和冯静的衣物,各收两分钱。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为补衣,只为瞧热闹——
价值一百五十元的飞人牌缝纫机,到底比她们手里的针线好在哪里?
皮鞋厂的平均工资才30元,攒五年才能买得起缝纫机,还得靠运气抽到缝纫机票。
每个季度,上级只给皮鞋厂一张缝纫机票,一二百职工抓阄决定缝纫机票的归属。
除非祖坟冒青烟,才能抓到缝纫机票。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看到了缝纫机做针线活的高效和精致,人气越来越高,生意就越来越好。
刚开始,董秋兰忙得顾此失彼,王振华赶紧给她打下手。
过了半个小时,她就能从容应对,一边踩着缝纫机缝缝补补,一边跟客人们谈笑风生。
今天有些冷,王振华见到老娘的双手被冻红,于是跟她打个招呼,走出人群去乡里的供销社。
花钱买一瓶洋河,再次来到皮鞋厂,把韩爱国喊到车间外边。
“韩大哥,这瓶酒送给你,感谢你的帮忙。”王振华笑着道。
今天的生意是他帮忙打开局面,有必要感谢他。
“你在这等我,不要走。”韩爱国揣着酒瓶子走进车间。
很快,他拿着搪瓷缸子出来,拧开酒瓶子,倒了小半瓶酒,又把酒瓶子交给王振华。
他说道,“老弟,不要再跟我客气了。”
王振华摇摇头,“不是我客气,而是你客气。”
“咱俩都不要客气。”韩爱国一口气喝完搪瓷缸里的酒,笑着道,“快去忙吧,改天咱哥俩再喝酒。”
“好吧,咱俩都不客气。”王振华又跟他聊了几句,揣着酒瓶子离开皮鞋厂。
找个没人的地方,把瓶子里的酒倒进水壶,来到缝纫机现场。
人群已经散去,只有一个缝补棉裤的老太太。
董秋兰搓搓冻红的手,继续操作缝纫机,她把衣服缝补好,收了老太太两分钱。
她摸着缝纫机,眼眶湿了。
“娘,不要激动。”王振华柔声安慰她。
“我不激动,我高兴。”董秋兰说道,“咱家的日子有奔头了。”
说着,她把手插进兜里,站起来活动身子,鼻头冻得通红。
王振华无奈,“这么冷的天,我不让你来,你非要来。”
“必须来呀。”董秋兰笑着道,“这么贵的缝纫机,不能放在家里吃灰,要挣钱。”
“那得庆祝一下!”王振华微微一笑,摘掉水壶递给她,“娘,喝口水。”
董秋兰接过水壶,摇摇头,“凉水啊,太冷了,我回家喝热水。”
“这玩意儿比热水保暖。”王振华拧开水壶盖子,放在她的鼻子上。
“酒?”董秋兰急忙看四周,小声道,“你刚才去买酒了?”
王振华点头,“黄庆明给我两张酒票,再不用就过期了,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好,奢侈一回也好,我还没喝过酒呢。”董秋兰笑得灿烂,就着水喝一口。
烈酒顺着喉咙入腹,浑身升起一股暖流,董秋兰忍不住再喝一小口。
王振华疑惑道,“娘,你说你没喝过酒?当年您和我爸结婚时,没有喝交杯酒?”
“哪有酒啊,那会儿吃饱都难。”董秋兰摆手,脸颊泛红,“这酒真香,是不是黄庆明给你的茅台?”
“不是,是我买的洋河。”王振华喝口酒,喝出了粮食酒的味道。
“这酒可以”,王振华笑道:“娘,咱开业大吉,你再来一口!”
“够了,再喝就醉了。”董秋兰摇摇头,“你也别喝了,剩下的给老皮匠。”
“我还有酒票,等下再给他买一瓶。”王振华道,“娘,您刚才为啥哭?钱赚多了?”
“不是。”董秋兰低声道,“是觉得自己终于能帮你,不再是个拖累。”
王振华看着母亲,往日愁容消散,像是年轻了十岁。
他心里一暖:“缝纫机没白买,她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