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就连广播体操的音乐声都变得有些遥远。
当外界所有的声音都逐渐消失后,夏云时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很重,一下又一下,仿佛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很疼。
大概是太过疲惫,夏云时有些想放任过去。
他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意识才开始丧失,没有几秒钟,夏云时就听到了有人在他耳边说着话。
那人的声音很好听,似乎,还有些熟悉。
“同学,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去医务室?”
话音刚落,夏云时便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那人在试图唤醒他。
夏云时挣扎着清醒了过来。
意识回归,他有些无力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似乎站了一个人,但是夏云时有些看不清,他的眼前现在是白茫茫的一片。
突兀的苏醒让夏云时感觉自己更难受了,这一刻的心脏忽然跳动得更加剧烈,像是企图跳出胸腔,同时还伴随着阵阵刺痛。
缓了好一会儿,夏云时的视觉才逐渐清晰起来,周围一片都是雾蒙蒙的,眼前也像是蒙着一层纱,而他面前站着的那人,则是目前他所看见的唯一色彩。
是新同学。
那个叫做裴珩的新同学。
因为整个班级,只有他穿着不同于所有人的颜色。
夏云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无果。
这一觉让感冒变得更加强大,他现在浑身都疼,整个人没有一丝力气,即便是起身都显得格外困难。
他只能努力坐起,让自己的身体可以倚靠在椅背上,使他整个人在新同学面前显得不那么狼狈。
仅仅是用了一点力气,夏云时的呼吸就变得异常急促。
发烧带来的副作用很是厉害,结合目前的身体状况,夏云时很清楚的知道,他又严重了。
阵阵眩晕感袭来,夏云时难受得有点反胃,他的左手用力撑在课桌边沿,使他整个人不至于倾倒。
他有些无力地低下了头。
裴珩站在一旁看着他动作,没有出声打扰,也没有上前帮忙。
西周很安静,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裴珩的视线有些不受控制地望着眼前的男生,同时也在无意识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裴珩记得他,在早上的时候他见过这个男生,他站在教室门外,远远地见过。
他很瘦,个子不算很高,一中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有些宽大。
他的脸很小,下巴尖尖的,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一双眼睛,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
但裴珩还是发现了,早上他忽然看过去的时候,他那受惊的表情。
反应很大,莫名的,有种奇特的反差萌。
他想,当时他的眼睛可能用力瞪大,五指可能微微蜷缩着,整个人的肢体也可能微微变得不自然。
只可惜距离太远,碎发又遮住了他的眼睛,裴珩无法看清。
就像现在一样,他低着头,裴珩无法看清他眼底的神色,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着什么。
因为身体不适,他的脊背半弓着,很明显在校服上顶出肩胛骨的形状。
可能是很难受,他的嘴巴紧紧抿着,终于把唇瓣压出了一丝血色。
因为发烧出汗,他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耷拉在额头上。
即便如此,他整个人也不显得邋遢,反倒是,有一种凌虐的美感。
很奇妙的感觉,裴珩想,他居然很想和这个男生认识一下,即便他才见过一面。
或许是见他实在难受,也或许是担心再拖下去这位同学会烧出什么毛病来,裴珩没有再犹豫下去。
“同学,我送你去医务室。”
他只是解释了一句后面他们将要去的地点,并没有打算征得这位疑似烧晕了的男生的同意。
夏云时没有说话,他的嗓子很疼,他试图发出一点声音,但是很难听。
他闭上了嘴巴。
夏云时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有些糟糕,整个人忽冷忽热的,这样干熬下去没准能把自己送去医院,他索性也没有再拒绝。
教室里很安静,广播体操的音乐己将近尾声,夏云时没有再犹豫,他攒起力气,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裴珩盯着他没有说话,他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搭把手。
他们并不熟悉,他有点轻微洁癖,即便他对这个男生感到好奇,他也不会为此破例。
夏云时抿了抿嘴,大概是刚刚吃的那块面包发挥了一些作用,他现在整个人恢复了一些力气,不依靠他人走到医务室,大概问题不大。
即便他走不过去,他也不太想请求这位新同学帮忙。
他大概也不情愿吧,夏云时想,不然他也不会干站在一边,没有任何动作。
他有点想开口拒绝新同学的陪同,因为他一个人也能行,拉着人家一起,反倒是徒增麻烦。
但人家确实是好心,贸然拒绝,多少有些不好。
夏云时最后还是没有开口,他想,如果裴珩不愿意的话,看见他能够去医务室,一定会转身离开的。
夏云时弯腰从书包里拿出饭卡和零钱,将它们仔细收进衣服口袋里,接着他动作缓慢但坚定的走向了门口。
裴珩见他动作正常,没有说话,默默跟上。
夏云时知道裴珩跟在自己后面,尽管惊讶,但他依旧没有开口。
倒不是和谁置气,只是他不想听到裴珩的拒绝。
很奇怪,多年的经历早就将他的性格磨平了,他居然会为了这点小事感到惶惶不安。
夏云时心里顿时有些自嘲,大概只有他这种缺爱的人,才会为这种小事计较。
但是没有办法啊,他改不了,大概这辈子,他都改不了。
说实话,裴珩能够陪同他一起去医务室,他其实是有点开心的。
这几年生病他大多数都是硬扛,扛不住了才会去小诊所开点药。
生病的时候,一个人其实是很孤单的,会不自觉地渴望得到一点温暖,只是,他强迫自己习惯了这种孤单。
像是一场漫长的自我催眠,诱使着他抛弃一切让他感到难过的情绪。
挺可怜的,说实话。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夏云时才终于肯承认,其实他刚刚是害怕的,怕裴珩会嫌弃。
他坐在座位上一时无法起身的时候,夏云时看见了裴珩眼里的挣扎。
挣扎着要不要过来帮忙。
最终,裴珩并没有选择帮忙。
他倒没有多少失望,毕竟他们并不熟,毕竟,他全身都是汗水的样子确实很脏。
所以哪怕他再难受,他也不会低声祈求裴珩的帮助。
任何人都一样,他只是在这些人面前假装,从而拼命维持那可笑而无用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