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最厉害。”许彦白又扯了一张玄关上的抽纸,接下她滚落眼眶的泪水。
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继续留在樊庆的决定,温窈攥着面巾纸走出门时公主没有跟,反而是许彦白跟了出来。
他送她回了家,两人在楼道里告别时却又遇上从医院里回来的小姑。
“阿姨好。”许彦白看见楼梯里走上来的人,第一时间问好。
小姑下意识对他点头,视线在看见刚刚哭过的温窈时马上改变。
女人的脸上从来都藏不住事,就差把“你是不是欺负我侄女”写在额头上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温窈就知道她会来这一出,连忙牵过她的手,瓮声瓮气道,“你开门吧,我出门没带钥匙。”
小姑摸出钥匙开了门。
进屋之前似乎她想留许彦白聊两句,还是被温窈拦住了,“温涵今天的作业要家长签字,你快去签了。”
小姑只好作罢。
许彦白倒是很自觉地离开了。
“刚才干嘛掉眼泪啊?”小姑一边翻着温涵放在沙发上的书包,一边问她。
“心情不好……在302和他聊了一会儿,你别总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好吧……”温窈窝在沙发里扯过一个抱枕,说话时鼻音挺重。
“你难得哭一次,还不让我紧张了?”小姑在小学生作业本上留下自己龙飞凤舞的签名,又皱了皱眉,“温涵这作业怎么写的,字像狗爬一样……”
吐槽起自己儿子来一点都不客气。
“你养出来的人你自己不清楚吗,我和同学之间的相处都是很友好的,不会被欺负。”温窈继续说。
小姑盖上笔帽,瞥她一眼,有些神秘兮兮地笑了一声,“同学之间的相处走路还得牵小手啊?”
温窈瞬间瞪大了双眼,感觉自己刚才上楼的时候被许彦白握过的手腕都开始发起热来,一首烫到她耳根。
“你怎么还搞狗仔偷窥那一套呢?”她语气有点激动。
“什么叫偷窥啊?我回家只能走这条路好不啦?”小姑回她。
温窈没吭声了。
“你有没有一点身为家长的自觉啊?”温窈低声吐槽了一句。
换成别的大多数家长,在孩子高三的时候撞到这种场面估计要大发雷霆,然后极力反对,第二天就得到学校去找老师。
小姑将温涵的书包拉链拉好,很是随意地开口,“你又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只要健健康康地活着,我管你干什么,成绩还这么好呢,小初恋也挺帅……”
温窈实在没敢听完,她起身走回卧室,关上了卧室门。
小姑本来从小就没对她严格管理,家长的派头有,家长的威风却一点都不乱耍,只希望她能开心成长就行,自从小姑父病了之后对她的期望更是变成活着就行。
心态是越来越佛系宽容了。
想到这里,温窈心里又空了一处,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去看过小姑父了。
她算了一下一中的放假时间,打算在这个星期的周末去一趟医院。
越是临近高考,学校里每个星期不足半天的假期就越显得珍贵无比,周末的天气不算好,上到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时教室外电闪雷鸣,教室里闹哄哄的,大家的心都跟着恶劣天气放纵起来。
孙盈盈撑着脑袋算着自己如果第一时间赶回家,在明天早上返校之前能追几集她追的男明星的热播电视剧。
许彦白抬着二郎腿坐在前桌,桌面上摆着英语老师正在讲解的试卷,膝盖上摊着一张新发下来的数学专题卷,他随手就在试卷上勾画出一条辅助线。
天空灰沉阴郁,响过一道惊雷,雨痕密布的玻璃窗上反射着教室里的白炽灯光。
温窈低着头研究自己手里那份做到一半的物理试卷,大半节课过去也没能完整地写出一道题。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和下雨天犯冲,干什么都效率低下,心神不宁。
她实在不喜欢下雨天。
越到要下课的时间,她的心也跳得越快,一下又一下,沉沉地敲击着胸腔,让她喘不过气来。
右眼皮连跳好几下,温窈像是被电到似的,突然撂下手里的黑笔,按住了自己的右眼。
“你怎么了?眼睛进睫毛了?”孙盈盈看着她的动作,凑过来小声问道。
温窈摇了摇头,不知怎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难过和恐慌。
五分钟以后下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知道他们这些人心早就飘走了,干脆利落地收起试卷走人。
整个教学楼都动荡起来,廊外大雨倾盆,抵挡不住许多人的归家心切。
温窈收拾起书包,弯腰从桌子抽屉里找到自己要写的生物试卷,手机从外套口袋里滑出来,像是冥冥注定,她一眼就看见静音的手机亮起来的来电屏幕。
是老牛的来电,明明这会儿还在学校,他却首接打了温窈的电话,说明是有急事通知。
许彦白靠在桌面等着,看见她的手机屏幕也有些意外。
“温窈,你到停车场这边来,我送你去医院。”老牛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是急切。
“我小姑说的吗?她给你打电话了?”温窈立刻问。
老牛没回答她的问题,又说一句,“你记得带伞,现在放学高峰期,还下着大雨,26路车不好等,我送你过去。”
26路车的终点站是樊庆的中心医院。
温窈想也没想,背着书包冲出教室。
身后跟着不明所以的许彦白,他还算清醒,从教室的走廊栏杆上取下了自己的黑色雨伞,一路和温窈跑下楼。
老牛撑着一把伞在综合楼前的停车场等着,看见他们两个人一起过来,还有点意外,“许彦白?你怎么也跟来了……算了先上车。”
老牛说着就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收起了雨伞。
温窈和许彦白坐在后排。
“你小姑和我说……你姑父不行了……让你去医院,我寻思雨这么大,你也不好自己打车,送你一程。”老牛看着挡风玻璃上摇摆的雨刷器,语气颇有些沉重。
许彦白系着伞的动作一顿,听见这话,偏头看了一眼温窈。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嘴唇紧抿,并不接话,眼圈有些红,眨了两下眼便往窗外看去。
窗外依然还是滂沱灰蒙的雨幕,斑马线上的行人撑着各色雨伞,交通灯精确无误地跳动着倒数数字,这个世界依然在井然有序地运行着。
有些人却注定会永远地留在春末夏初的这场暴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