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时代再如何发展，人是没有办法突破自己的基因的，比如哑婆一眼就能看出云芷怡的劣根来，一眼就能望到二十年后云家的一场波涛巨浪。
司念汐也不再相信顾修礼。
沉睡了三年之久的尸身一旦接触了空气，就会腐败的异常快，司念汐有时候都怀疑，她虽然表面上看着睡着了，其实内里早已空心了。
这些话她没再和顾修礼说，怕进一步刺激他。
此时的他跪在地上，双眼通红。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司念汐明显要比他顾修礼更明白。
这个世界上，就要不断失去才会痛，如果什么事都要留一线，那最后只会自欺欺人。
她心里不否认云念汐是个好姑娘，可是她懦弱无能，这在这个社会上本就是原罪，可她同时又心疼云念汐，明明最无辜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替云家人顶了罪。
如此好的姑娘，就该原原本本、干干净净地离开，而不是被人装在一个容器里，以此来慰藉他自己的那点愧疚心。
“哑婆的罪孽，她已经偿不清了，但顾修礼你的就能吗？”
这时，顾修礼缓缓抬头，看了司念汐一眼，后打开了最里边的储物柜。
那柜子上挂着一把锁，显然是很久没有被打开过了，落了重重的一层灰尘。
他从里边取出一张照片来，眼泪一颗颗砸下。
“这照片，是我唯一的全家福，却是拼接出来的。”
原来，当时顾修礼的父母亲也没比他自己和云念汐的结局好到哪里去。
当时商业巨头司家为了插手科研界，不惜将自己家唯一的小辈同顾家定了亲，两个毫无感情基础的人被捆绑在了一起。
“我母亲最是向往自由的，她不想被家族生意拘束，也不想做顾家的孝顺媳妇，于是竟找上了一个男人私奔，想要逃到国外。”
说到这里，顾修礼一拳头狠狠砸向墙面，鲜红的血液瞬间沿着墙壁缓缓流了下来。
“当时只有司家知道，他们私下里出了大价钱将那男人买通下来，让他抛弃我母亲。”
司念汐没想到顾修礼的母亲居然是这种张扬的性格，如今看来顾修礼这颠样大概也是继承了他母亲的基因。
顾修礼顿了顿，继续说：“我母亲被背叛后伤心欲绝，准备自杀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其实就不该出生……”
“怎么会？”这时司念汐连忙出声，“你母亲为了生下你，才放弃了自杀的念头，这在某种程度上你已经是你母亲的救命恩人了。”
闻言，顾修礼摇了摇头，苦涩一笑：“没有，后来她还是走了……她怀孕期间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连生我时都没有力气，双眼无神，当时医生就说大人估计活不成了。”
她自始至终就没想过让自己活，可能当时生下顾修礼是想给司家留个孙儿吧。
“不！她是恨司家的。”顾修礼着急反对道：“司家人都是她的亲人，可是从不在乎她的感受，只当是个联姻工具，最后甚至连她最后的逃生希望都给生生掐灭，她一定不会原谅司家！”
司念汐第一次看到顾修礼如此愤怒，浑身气得发抖，可能这也是他的想法吧。
难怪司家和顾家从此就不再往来，后又相继出国。
司念汐走过去，刚想安慰他，却反被顾修礼掐住手。
他恶狠狠瞪着她问：“所以你为什么要掐断我的活路？”
这话他说的十分用力，嘴角都渗出血来，司念汐觉得心口一阵痛。
她居然会觉得痛？
她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看能不能感受到跳动。
顾修礼见她不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说啊，你说啊？”
耳膜都要被吼穿了，司念汐这才堪堪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你怎么知道云念汐又一定甘愿做你父亲那样的哑巴！”
自始至终，这个故事里，顾修礼的父亲只在最开始出现过，他像一个工具人，可是他又与顾修礼母亲不同，他完全不抗争，也不会爱。
“要是你父亲有一点关心，你母亲都不至于抑郁。”
可他彻底隐形了，只有顾修礼母亲一人苦苦与司家斗争、与顾家斗争、与她自己斗争。
“你父亲也是杀人凶手，你也是！”
顾修礼也是云念汐的杀人凶手之一，他是那个最狡诈最阴险的握刀者，眼神里全是神情，行为上却全是狠绝。
从最开始讲台上的袖手旁观，再到审判时的咄咄逼人，是他亲手一刀一刀剜下了云念汐的血肉，刺进她的心脏。
司念汐缓缓闭上了眼，要是当时云念汐最后能感受到顾修礼最后一点点爱意，她此刻的胸口会不会都不会这样痛。
可惜顾修礼没有，他最后还是将手指指向了云念汐的鼻子，用最恶毒的语言宣判着她的罪状，把她彻底扣在了黄泉路上。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别人该死吗？”
人类一般都习惯给自己的错误找理由，而对于别人的错误却无法轻易原谅，司念汐只觉得真双标。
话落，顾修礼缓缓笑出声来，那笑声极其苦涩又极其嘲讽，司念汐不忍再听。
“你先好好想想吧，我不会阻止你报仇，有些人的确该恨。”
比如云家人，何常不是和当初的司家一样，甚至要更冷漠无情。
但也有人，他们活着就已经是在偿还罪，夜夜都睡不安宁，夜夜都梦见那两个被交换的小女孩，比如哑婆。
最后也还有如同顾修礼这样的人，沉溺与自我感动里无法自拔，又企图逃避自己的内心，自欺欺人。
司念汐最后看了一眼睡眠舱，里面的人早已容颜不再，但仍看得出她睡样安详，静悄悄的，哪怕记忆在汹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