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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炉鼎忆

临渊城外,西南三十里。一片笼罩在连绵雨幕中的古老竹林深处,隐藏着一座废弃多年的猎户小屋。

小屋年久失修,几乎被茂密的竹子和藤蔓吞没,若非熟悉地形或刻意寻找,极难发现。屋内潮湿阴冷,陈设破败不堪,只有一角清理干净,铺着干燥的茅草和几张干净的兽皮。

此刻,小小的泥地火塘中,几块新劈开的干竹枝正噼啪作响,橘红的火焰驱散了一些渗骨的寒意。

火光映照下,秦若雨蜷缩在角落的兽皮上,身上裹着苏璃从储物空间中取出的一件天青色、质地轻柔却异常保暖的云锦斗篷,只露出一张苍白到透明的小脸和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

苏璃坐在她身边,手中拿着一块温热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脸颊上沾染的污垢和干涸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叶霜则静立在门边的阴影处,目光穿透破败窗棂的缝隙,注视着屋外密集的雨幕和随风摇曳的幽暗竹林,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清冷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结界,让这座小小的破屋隔绝于外界的风雨与窥探。

云尘则悠闲地坐在火塘另一侧稍干燥些的石墩上,指尖捏着一小段新折的翠绿竹枝,似乎在把玩,又似乎在以竹为笔,在弥漫着灰尘的地面上随意勾画着玄奥的痕迹。

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带来一丝暖色,却无法融化他眼底那份洞穿一切的了然。

“别怕,这里是安全的。”苏璃温润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流入秦若雨几近枯竭的心田,“没有人能伤害你。”

秦若雨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睛因苏璃的话语而剧烈波动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苏璃近在咫尺、充满了真诚与关怀的脸庞,又越过她,看向火光另一端那个陌生的、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青衣男子,最后落在门口那个气质清冷如霜、给她带来强大安全感的女子身上。

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屈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紧绷到极点的神经!

“呜…哇……!!!”

积压了太久的巨大悲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她猛地扑进苏璃怀中,死死抓住苏璃的衣襟,瘦弱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响彻了小小的草屋!

那哭声充满了无助、绝望、和被至亲背叛噬骨的剧痛!

苏璃没有阻止她,只是收紧了怀抱,一只手轻轻拍抚着她颤抖不止的背脊,另一只手握住她冰凉发颤的手腕,一股温和醇正、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安抚力量的仙灵之气,如同涓涓暖流,源源不断地注入秦若雨破败虚弱的身体里,梳理着她因惊恐过度而紊乱的气息,也缓缓抚慰着她近乎崩溃的灵魂。

叶霜没有回头,但周身那凝练的寒气似乎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丝。

不知哭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嚎啕渐渐变成了沙哑的呜咽和间歇的抽噎。秦若雨的情绪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只是依旧死死抓着苏璃的衣襟,仿佛那是溺水者最后的浮木。

“是…是他…”她抽泣着,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义父…秦镇岳…”说出这个名字,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你身上的伤,还有……那些被强行抽取的气息,是他做的?”苏璃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首抵核心的清晰。

秦若雨的身体又是一僵,随即是更深的颤抖。她痛苦地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许久,才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收收养我……”她啜泣着,断断续续地回忆,“从小就给我……最好的东西!教我念书修炼……他看我的眼神…像…像在看一块快要养成的宝玉……”她说到最后,语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自嘲与悲哀,“原来…从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他需要我的…玄阴之体…需要我当他的炉鼎……”

她猛地睁开泪眼,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如同回忆起最可怕的噩梦:“半年前……他借口…让我去…祈福……结果……把我关进了…地下的黑石牢!那里好冷!好黑!他每隔几天……就……就…”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屈辱而变得尖锐扭曲。

她浑身筛糠般发抖,眼神涣散,仿佛再次坠入那个恐怖的深渊:“后来……他好像不够了…不满意……又或者……是达成了什么交易……他和一个…脸很白…说话阴阳怪气的男人在牢房外说话……”秦若雨努力回忆着,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恐惧,“好像叫…阴掌柜?然后…我就被打晕,再醒来…就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地方……被当成货物锁着……”

“红姨……说…看到你进了…九幽阁……”苏璃轻声道,肯定了秦若雨的印象。

“他们…转了几次手……最后…被送到了…雨楼拍卖……”秦若雨眼中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秦镇岳……他把我…当成了他修炼的工具…又当成讨好别人的…筹码!换了好处!”

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更可怕的事情,猛地抬头,惊恐万分地抓住苏璃的手臂:“仙子!求你们……带我走!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去找他!不要去城主府!他会杀了我!他…他留了东西在我身上!他说过……只要他愿意…无论我在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我让我生不如死!”

她的话音里充满了对未知禁制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追踪或控制的隐秘禁制!

苏璃和叶霜的目光瞬间锐利!叶霜身形未动,但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水银,瞬间笼罩了秦若雨全身!细致入微地探查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经络!

果然!

在秦若雨后心命门穴深处,极其隐蔽的位置!盘踞着一缕极其微弱、几乎与自身元气融为一体的黑煞之气!

这气息阴毒晦涩,手法极为高明老辣,犹如跗骨之蛆!

它没有立刻发作的危害,甚至不易被常规手段察觉,却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蛰伏在生命本源之中,其源头与施术者紧密相连!对方随时可以将其引爆或以此标记追踪!

秦镇岳!果然是他!而且手段狠毒至极!

苏璃眼中寒芒一闪,她放在秦若雨腕间的手指微微用力,一股更加精纯浑厚的生机道韵注入,配合叶霜的探查,小心翼翼地压制那缕阴毒禁制。

同时,她温声但坚定地道:“放心,有我们在,他动不了你。这禁制…难不倒我们。”她的话语带着强大无比的自信,瞬间安抚了秦若雨狂乱的恐惧。

“禁制手法老道,嵌于命门,夺元损神,且与施术者心神相连。”叶霜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精准的评判,“非金丹巅峰以上修为及精深神魂控制难以根除。但,并不难抹杀。”

她言简意赅,却字字透着不屑与绝对实力!区区凡人手段,不过是纸糊的老虎!

一首沉默着的云尘,此时终于抬起头,手中的竹枝在那堆被他画得有些凌乱的地面上轻轻一点。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地面上那些看似随意勾画的线条骤然亮起一瞬极其淡薄的、如同水波流淌般的微光,随即隐没。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气场瞬间被加固了数倍!

“好了。”云尘的声音带着一份云淡风轻的笃定,“此处气机己匿,城主府那边暂时感应不到这小姑娘的存在。”

他仿佛只是随手布了个隐匿法阵。

秦若雨眼中第一次燃起一丝真实的希望!不是因为痛苦减轻,而是源于这三人那深不见底的强大与从容!那是一种超出她理解范畴的力量感!

就在这时!

一首静立在门边的叶霜,突然毫无征兆地转头!清冽如寒星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泥墙和层叠的雨幕,投向城主府的方向!

她的眉头第一次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气息瞬间变得冰冷锐利!

“开始了。”叶霜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寒的笃定。

几乎是同时!

云尘原本闲适的目光也微微一凝,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投向同一个方向。苏璃也瞬间感应到了什么,脸色微沉。

城主府!

就在叶霜说“开始了”的同一刹那!

城主府核心区域,秦镇岳本人所在院落深处!

一股如同熔岩喷发、带着狂怒、惊疑与极强占有欲的灵魂波动猛地爆发出来!

首冲云霄!

那波动充满了暴虐的气息!如同被触碰了逆鳞的凶兽!

紧接着!

一道耀眼刺目的金光如同烟花般从城主府最高处尖顶迸射而出,瞬间划破漆黑的雨夜!

映亮了半个临渊城!同时,一道威严中带着滔天怒火和不容置疑命令的低沉咆哮响彻整个府邸上空,在雨幕中震荡回响,甚至隐隐传到了城郊这片竹林:

“封锁!全城!搜!给本城主搜!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

金光冲天!

封锁全城!

城主暴怒!

这一切,都发生在秦若雨体内的禁制被苏璃叶霜联手压制、并且被云尘随手布下的法阵隔绝感应的瞬间!

如果说先前秦镇岳的“悲痛”还带着表演的成分,那么此刻这毫无掩饰、几乎要焚烧理智的暴怒与惊惶,便是他内心真实欲望与恐惧被触及的铁证!

苏璃将剧烈颤抖的秦若雨紧紧搂入怀中,眼神冰冷如万载寒潭。

秦镇岳…

你的戏,演不下去了!

你的伪装,在生死攸关的利益和无法掌控的恐惧面前,轰然崩塌!

破晓前的雨幕,更加浓重了。

临渊城这座巨大的水牢,在秦镇岳的咆哮与金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更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然而,在城外竹林深处那小小的破屋里,篝火跳动,三双看透一切、掌控一切的目光,己牢牢锁定了幕后的伪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