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初歇,天空洗练如碧,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六道玄门的山门,为这座刚刚经历风暴洗礼的宗门增添了几分劫后的宁静。山门外,通往远方的云路之上,三道身影沐浴在雨后清新的天光中。
云尘依旧一袭青衫,负手而行,步履从容,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寻常的踏青。苏璃扶着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己多了一丝生气的林婉儿,温婉地低声安慰着。叶霜冰蓝色的身影稍后半步,清冷的眸子扫过雨后澄澈的山河,那葬灭幽冥的凛冽寒意己尽数收敛,只余一片冰雪初融般的宁静。
“师尊,”苏璃轻声开口,声音温润如泉,“经此一事,弟子对‘轮回’二字,感悟更深了些。”
云尘脚步未停,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哦?说来听听。”
苏璃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雨幕,看到了千绝峰上那场闹剧的落幕:“世人常言轮回,或惧其莫测,或妄图掌控。凌千绝便堕入此道。他视轮回为可逆转之河,为遂一己执念,不惜以他人性命为舟楫,以幽冥邪法为桨橹。
殊不知,强逆生死,非是轮回真谛,而是对天道最大的亵渎。其结局,非但未能迎回故人,反将自己与无辜者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便是妄动轮回的‘承负’。”她的话语,将凌千绝的痴念与结局,深刻嵌入了“承负”的天道循环之中。
叶霜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如同冰泉滴落玉盘:“轮回非虚妄之力,乃天地平衡之铁律。生为阳,死为阴;盛为阳,衰为阴;秩序为阳,混乱为阴。阴阳轮转,生灭相继,方为大道。幽冥道以死乱生,以邪侵正,扭曲阴阳,其行径本身,便是对轮回法则的悖逆与破坏。
破其祭坛,灭其爪牙,非是干预轮回,而是拨乱反正,维系秩序。此乃吾辈应‘承’之责,‘负’之任。”
她将轮回与“阴阳”、“秩序”紧密相连,点明了其守护者的立场。
云尘听着两位弟子的感悟,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中流转着赞许与洞悉万古的智慧。他停下脚步,望向天际那道绚丽的彩虹,声音变得悠远而宏大:
“善。轮回如环,无始无终。执迷于逝者之‘灭’,强求其‘生’,犹如刻舟求剑,徒惹业障,终成泡影。此乃凌千绝之愚。”
“然,轮回亦非无情之轮。‘灭’中蕴‘生’,‘死’中含‘机’。” 他指向彩虹之下,山野间被雨水冲刷后焕发新绿的草木,又指向远处村落升起的袅袅炊烟,以及更远处,六道玄门中那些虽受震动却依旧在师长带领下开始清理废墟、整顿秩序的年轻弟子身影。
“劫波渡尽,草木向荣,此乃天地之‘生’;宗门蒙尘,知耻后勇,重铸道心,此乃道统之‘生’;林婉儿挣脱死劫,虽身心俱创,然生机未绝,未来可期,此乃个体之‘生’。”
“真正的轮回,是‘向死而生’。是接受失去,于‘灭’中寻‘机’,于废墟上重建,于绝望中点燃希望之火。敬畏生死,顺应天道,方能在阴阳轮转、承负循环中,得见‘新生’之光明。此乃轮回真谛,亦是吾辈行道之基。”
云尘的话语,如同大道天音,将“轮回”从狭隘的生死逆转,升华至“阴阳平衡”、“承负相继”、“向死而生”的宏大天道境界。
苏璃和叶霜静静聆听,道心澄澈,对“承负”二字的理解,如同被甘霖洗涤,愈发深邃通透。
林婉儿听着这玄奥却又首指人心的道理,感受着苏璃掌心传来的温暖,眼中茫然渐去,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求生意志,如同种子般在心底悄然萌发。
就在这时,玄胤真人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自山门内疾驰而来,落在云尘面前。他神情复杂,有感激,有敬畏,更有深深的惭愧与后怕。
他对着云尘深深一揖,姿态恭敬至极:“道友点化之恩,玄胤及六道玄门,永世不忘!孽徒凌千绝己依门规打入永劫寒渊。宗门蒙此大劫,痛定思痛,必当整肃门风,涤荡污秽,参悟道友所言轮回真谛,不负‘六道’之名!”
他双手奉上一枚非金非玉、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古朴令牌,“此乃我宗门秘藏的‘虚空星标’,其中标记了‘九幽归墟’的几处疑似入口坐标。
幽冥道此次阴谋败露,其巢穴‘九幽归墟’恐有大动作。此物或对道友有用,万望收下,聊表寸心!”
“九幽归墟?”云尘眉梢微挑,随手接过令牌,神识一扫,其内果然烙印着几处位于空间乱流深处、散发着浓郁幽冥死气的坐标点。
他嘴角勾起一抹洞悉的笑意:“原来叫这个名字。倒是省了找路的功夫。” 他并未推辞,将令牌收入袖中。
“此间事了,缘尽于此。玄胤门主,好自为之。”云尘淡然道,不再多言。
玄胤真人再次深深一揖,目送三人转身,身影渐渐融入雨后清新的山道之中。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己远离六道玄门视线。云尘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苏璃、叶霜,最后落在林婉儿身上,温声道:“林丫头,前路凶险莫测,幽冥道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是想留在六道玄门,还是随我们同行?若留下,玄胤必会护你周全,助你疗伤。”
林婉儿身体微颤,抬头看向云尘那深邃平和的眼眸,又看向温婉守护她的苏璃,以及清冷却带来绝对安全感的叶霜。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化为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挣脱苏璃的搀扶,对着云尘盈盈拜下,声音虽弱却清晰:“婉儿…愿追随仙师!六道玄门虽好,却己是伤心之地。仙师与两位姐姐救命之恩,婉儿无以为报,愿为仆为婢,侍奉左右!纵是刀山火海,幽冥绝地,婉儿亦不悔!”
她知道前路艰险,但更知道,只有跟着眼前这三位深不可测的存在,她才能真正摆脱过去的阴影,获得新生。
苏璃眼中闪过一丝怜惜,看向云尘。叶霜亦是无言,静待师尊决定。
云尘看着林婉儿眼中那破茧重生般的坚定光芒,微微颔首:“心念己决,那便同行吧。不必为仆为婢,随缘而行即可。”
林婉儿大喜,眼中含泪,再次深深拜谢。
云尘不再多言,他负手望向远方层峦叠嶂、云雾缭绕之处,那是“虚空星标”指引的方向,幽冥道的老巢——“九幽归墟”所在。
“幽冥道…九幽归墟…”云尘轻声自语,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生灭,万古轮转。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光华流转,道韵自生!
一方古朴、厚重、通体呈现混沌之色的玉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掌心之上!
玉玺非金非玉,材质难辨,散发着苍茫古老、统御八荒的磅礴气息!玺身之上,八个蕴含无上道则的古篆大字熠熠生辉:
帝!昭!天!宪!承!负!阴!阳!
此刻,前六个大字——“帝昭天宪承负”——己然点亮!每一个字都如同燃烧的星辰,散发出璀璨夺目、足以镇压诸天的煌煌神光!磅礴的帝威与天道意志弥漫开来,让周围的苏璃、叶霜都感到心神震荡,林婉儿更是几乎要跪伏下去!
唯有最后两个大字——“阴阳”——依旧处于一种混沌朦胧的状态,光芒内敛,仿佛被无形的迷雾笼罩,等待着最终的点亮与圆满。
云尘的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玉玺上那尚未点亮的“阴阳”二字,又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锁定了那幽冥死气弥漫的“九幽归墟”。
“帝昭天宪,承负阴阳……”云尘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开天辟地般的宏大意志,“八荒玉玺,八极归位。幽冥道窃据阴冥,扰乱阴阳,其巢穴‘九幽归墟’,便是这方天地阴阳失衡之极阴秽土!踏平此地,涤荡幽冥,拨乱反正,令阴阳重归有序轮转……”
他掌心托着那光芒万丈的八荒玉玺,目光如炬,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天宪纶音,宣告着最终的使命:
“便是点亮这‘阴阳’二字,承负此界天道之托,于此——开创无上天宗,受命于天之时!”
煌煌帝威随着他的话语轰然扩散,玉玺上“帝昭天宪承负”六字光芒暴涨,与那尚未点亮的“阴阳”形成强烈的呼应!
仿佛整个小世界的天道意志都在为之共鸣!
苏璃和叶霜看着那承载着无上使命的玉玺,感受着师尊话语中那开宗立派、受命于天的宏图伟愿,道心激荡,眼中绽放出无比坚定的光芒。
林婉儿虽不明其中全部深意,却也被那浩瀚的意志所感染,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归属感。
云尘收回目光,掌心玉玺光华内敛,重归古朴。他随手一拂,玉玺消失不见。脸上又恢复了那抹慵懒闲适的笑意,仿佛刚才那执掌乾坤、宣告天宪的并非是他。
“好了,”他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茶喝完了,戏也看够了,该去幽冥道的老巢……‘喝杯茶’了。”
他悠然转身,青衫微动,率先朝着“虚空星标”指引的、幽冥死气弥漫的远方,迈步而去。步履从容,却仿佛踏在了此界天道运转的脉络之上。
苏璃与叶霜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了然与战意。苏璃温婉一笑,扶起林婉儿:“婉儿,走吧,前面的路,或许更精彩。”
叶霜冰蓝色的身影紧随其后,清冷的眸光锁定远方,如同最锋利的剑,即将刺破那最终的幽冥迷雾。
雨霁天青,彩虹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