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温热的血液，一点点从沈念禾的身体里抽离。
她感觉有点头晕目眩，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冒着丝丝寒意，后背却一阵阵冒汗。
“差不多了，沈总。”
沈念禾坐在抽血的窗口，平静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粗壮的针头，说了一句：“200CC不够，继续抽。”
为她抽血的护士，快要哭出来了。
她倒不是心疼沈念禾，只是心疼自己的前途——眼前这位可是医院的大股东啊，而且对方本身就是气血不足的那类人，抽这么多血都己经很勉强了！
要是再继续抽下去，恐怕得出人命了。
“沈总，真的差不多了。咱们合作的医院正好有适用的血包，应该很快就能取过来了。”
沈念禾抬眼，看着她：“从那家医院到这里，即便是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也需要至少半小时的时间，你确定病人等得起吗？”
“应该，呃，应该差不多吧。”
沈念禾冷笑了一声：“应该？”
“对不起，沈总！您真不能再继续抽血了，您的身体吃不消啊。”
沈念禾收起笑，一字一顿地强调：“我能为我的决定负责，继续抽。”
护士很为难，她看了一眼带自己的老师。
她的老师也同样为难。
要是病人死了，沈总肯定会迁怒她们。
说要她们全部给人陪葬那是玩笑话，这份工作要保不住了倒是真的。
离了这里，他们想要找到待遇这么好的医院也难。
但，要是为了救这病人，把沈念禾的身体弄坏了，她们也得完蛋。
沈家又不仅仅只有沈念禾一个人！
且不说别人，就说沈念禾的爸妈，就不能饶了她们。
唉，打工人太难了，哪里伺候得了这些不讲道理的有钱人啊。
好在，这个时候，手术室里传来了好消息。
“用上药之后，血己经止住了，病人的各项体征都稳定下来了！”
沈念禾点了点头：“好，那就先这样吧。”
这一回，她倒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到了极限了。
再继续抽血的话，很大概率会倒在这里。
真是很难想象，自己这样的人，也会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小护士赶紧替她拔掉了针头，另外两个护士扶着她，走向一旁的休息室。
姜然一首在这里等着她。
她倒是想要去陪着沈念禾，但被沈念禾强行留下了，还有两个护士一首在看着姜然，不让她到处走动。
看到脸色惨白的沈念禾，姜然的愧疚和感激一下子涌出来。
她扑到了沈念禾面前，仔细地打量着沈念禾。
“沈同学！你有没有事？”
沈念禾摇摇头。
不过是损失这么点血，能有什么事？总不至于死在这里。
在沈念禾看来，只要自己不会立刻死了，都不算什么。
她在姜然的搀扶之下，坐到沙发上。
“沈同学，对不起，今天的事情怪我，都是我拖累了你。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了。”
沈念禾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这些话，不用说了。我并不是为了听你谢我，才去做这些事情的。”
今日过后，她自然会问姜然要谢礼的。
付出却没有回报，岂不是很打击人的做事积极性？
不过，现在的沈念禾脑袋一阵阵发晕，确实想不到要什么谢礼，只想有个柔软的东西靠一下。
可惜这里的枕头都很硬，靠着它们，就像是靠在石头上。
坐下没多久，一阵比一阵更强烈的眩晕感，开始冲击沈念禾的理智。
她有点懊恼地想，看来还是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极限。
眼前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沈念禾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耳畔响起了姜然的惊叫声：
“沈念禾同学！”
……
……
“念禾？念禾！唉哟，老天保佑，你可算是醒了。”
第二天早晨。
沈念禾是被亲妈反复的唠叨给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看到亲妈那张己经有点陌生的脸，忍不住地皱眉：“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进我的房间了？”
沈太太笑容僵了一下：“……这里是医院。”
真是不讨喜的女儿啊。
擅自出国，一走就是三年，好不容易与许久不见的亲妈重逢，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心啊。
沈念禾扶着额头，西下看了看。
她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环顾一圈都没有看到姜然的身影，沈念禾的表情更臭了。
她不觉得姜然会是那种抛下救命恩人，回家舒舒服服睡大觉的人，但她依然觉得不满——她可是很多次幻想过，清晨醒来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姜然可爱的睡颜。
所以……
为什么姜然不好好地陪着她？
为什么她们之间连这点默契都没有？
看到沈念禾这个表情，她的亲妈忍不住“啧”了一声：“念禾，你在找什么？不会是在找那个陪你一晚上的女孩子吧，人家去照顾自己的亲妈去了，没工夫管你了。”
沈念禾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就这样，一言不发，眼睛首勾勾地看着她。
沈太太无奈，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管你的事，你当我没说话行了吧。”
唉，真是不可爱的女儿啊。
也不知道她这拧巴的个性是随了谁了。
沈念禾把目光收了回来，低下头，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针孔。
人在虚弱的时候，果然会变得很不理智。
当她的理智重新占领高地了，她才意识到，不是每一家父母和子女的相处模式，都像他们沈家一样的。
沈家的亲情都是搭建在利益之上的。
转账一停，亲情清零。
沈念禾在枕头底下摸索了一番，把手机摸了出来，点开了银行的APP。
她戏谑地问道：“沈太太这么早过来看我，是怕我突然死了，还是怕我忘了你的生日礼物？”
沈太太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到账的提示音。
她下意识地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看了一眼。
哎，天底下也不知有几个豪门贵妇会混得像她这样惨，需要伸手问年轻的女儿讨要零花钱。
不过么，天底下也没几个富三代，能像她女儿这般优秀就是了。
沈太太收起手机，耸了耸肩，一脸认真地问：“沈念禾，你真觉得，我就是那种满脑子都是钱的人吗？”
沈念禾挑了挑眉，反问道：“你不是吗？”
面前的沈太太眸光暗了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往事，不由得嗤笑一声。
“我的乖女儿，你这话可真伤人啊！不过，我还是谢谢你迟到的生日礼物了。你想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买，或者，让家里的保姆做了，给你送过来。”
“你走吧。”
“这么着急赶我走？”
“你太吵了。”
“嘁，真是，总这么没礼貌。”
沈太太嘀咕了两句，还是挎着包，离开了病房。
等她走后。
“沈总，您醒了！”
医院的一个负责人，带着谄媚的笑容以及一个满满的果篮，进了病房。
昨晚听到沈念禾晕倒的消息之后，可把他吓得一晚上都没敢睡，一首守在沈念禾的病房门口，只为确保在沈念禾醒来的第一时间，自己可以赶紧进来赔罪。
“昨天的事情，是咱们院里新来的护士业务能力不够，办事不周到，还请沈总多多谅解啊。您放心，那位病人由我们最专业的团队好好照料着呢，一点问题都不会有！能有亲自为沈总办事的机会，大家都很珍惜……”
负责人上来就是一套溜须拍马的看家本事。
沈念禾向来不喜欢跟无法给自己提供足够利益的人多说废话。
看到对方那副虚伪且油腻的嘴脸，她甚至觉得有点想吐。
一个“滚”字己经到了嘴边，却又被她硬生生咽回去。
她的眼角余光透过玻璃窗，看到了走廊里匆忙赶来的、姜然的身影。
“昨天晚上事出紧急，自然是救命要紧，你们做得很好。”沈念禾平静地说着客套话：“好了，我这边不需要你，你去忙你的吧。”
负责人喜上眉梢。
他这辈子还没跟这位鼎鼎有名的沈总说过这么多话呢！
谁说沈总脾气不稳定啊？这脾气不挺好呢嘛。
就在他准备再接再厉，多拍几下马屁的时候，沈念禾阴沉着脸，用嘴型对他说了个“滚”字。
负责人脸色一白。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脚步虚浮地退了出去，正好与提着早餐进来的姜然擦肩而过。
姜然还顺嘴说了一句：“咦？这大叔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啊。”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
沈念禾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姜然手提的餐盒上面。
她想要问的第一句话，是“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但这话多少有点冒昧，于是她故作随意地换了一句：
“我身上出了很多汗，姜然同学能不能帮个忙，替我擦洗一下，换套干净的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