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监寺等人驻留寺中“彻查”的这段时间里,萧凤仪紧紧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以“暂代掌事”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接触到了静安师太遗留下来的权力遗产。
那些尘封的账册、往来的文书,还有寺内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网。
她像一块投入水中的干涸海绵,贪婪地吸收着关于这座寺庙权力运作的一切规则与秘密。
白天,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处理着繁杂的寺务,安抚着人心惶惶的尼姑们。
还要小心翼翼地应付着王监寺时不时的试探与垂询,表现得恭顺而谨慎。
夜晚,
她在昏黄的油灯下,仔细研究那些簿册。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寺庙的收支明细,人员调动记录,甚至是一些语焉不详、隐秘的往来记录。
之前暗中发展的几条眼线,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心思单纯的灵玉,被她不动声色地安排到了更接近权力核心的位置,负责留意尼姑们的私下议论与细微动向。
那个有些憨厚却能深入底层的胖尼姑,成了她观察普通僧尼心态变化的窗口,及时反馈着最真实的情绪。
而原本就与她关系尚可,如今又对她心存感激与敬畏的慧明师姐,则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库房与采买这两个关键部门。
慧明成了她在后勤保障上的得力臂膀,牢牢控制住了寺庙的钱粮命脉。
一张崭新的权力之网,正在悄然编织。
一张只属于萧凤仪的无形之网,在静安师太留下的权力废墟之上,迅速而安静地铺展开来,逐渐覆盖整个祈福寺。
夜深人静时,萧凤仪来到老槐树下的树洞里。
给远在皇宫深处的李莲英,送去了一封信。
信中,她用简洁的语言,客观叙述了祈福寺这几天发生的“意外”。
以及静安师太“畏罪自焚”的“事实”。
她巧妙地隐去了自己动手的任何细节,将一切归咎于静安的咎由自取和意外。
只在信的结尾处,轻描淡写地加上一句。
“寺中旧主己去,诸多事宜,或可从长计议。”
李莲英的回信,出乎意料的快。
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简短。
“悉。”
只有一个字。
却仿佛重若千钧。
萧凤仪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仿佛能透过这一个字,看到那个年轻精明的太监,在看到信件时,眼中闪过的复杂光芒。
他必定瞬间明白了这字面之下的惊涛骇浪。
也意识到了,她萧凤仪,绝非池中之物,可以任人拿捏。
他们之间的“合作”,从这一刻起,性质己然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掺杂了更多心照不宣的忌惮与试探。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甘心臣服。
静安师太经营祈福寺多年,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心腹死党。
这些人对萧凤仪的突然“上位”心怀不满,甚至暗地里颇有微词。
她们隐隐察觉到,事情或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对于这些潜在的威胁,萧凤仪的处理方式,冷静而高效。
她巧妙地利用王监寺还在寺中坐镇,需要维持表面稳定的时机。
以“整顿寺规”、“优化人员”的名义。
将那几个最扎眼、最可能煽动人心的刺头,或调往偏远、无人问津的殿堂负责洒扫,远离权力中心。
或抓住她们过往的一些小辫子,寻个合情合理的由头,禁足思过,杀鸡儆猴。
整个过程,都做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让人找不到任何刻意打压、公报私仇的痕迹。
却有效地瓦解了静安残余的势力,将权力一点一点地,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
几日后,
王监寺带着“真相大白”的调查结果,心满意足地回宫复命去了。
临行前,他下令清点静安师太的遗物,封存造册,以备宫中查验。
这项任务,自然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暂代掌事”萧凤仪的头上。
静安师太的禅房内,陈设简单,檀香味依旧挥散不去,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旧主的存在。
萧凤仪带着两名新提拔的心腹尼姑,仔细清点着房间内的每一件物品。
大部分都是些经书、佛珠、僧袍之类的寻常之物,并无特别之处。
当她整理一个看似普通的木匣子时,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一处不易察觉的凸起。
那是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
她心中微动,立刻屏退左右,指尖在那看似寻常的木匣内壁轻轻。
果然,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若非刻意探寻,绝难发现。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暗格被小心翼翼地开启。
没有预想中的金银或是密信。
只有一枚令牌,静静地躺在暗格的丝绒衬垫之中。
令牌入手沉甸甸的,触感冰凉刺骨,材质非金非铁,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金属。
样式古拙,线条带着一种原始的粗犷感,与大胤王朝精致的风格截然不同。
正面光滑,没有任何文字。
背面,却烙印着一个极其繁复诡异的图腾。
萧凤仪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个图腾……
一种强烈的、无法忽视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枚令牌上的图腾,与镇国公老夫人交给她的那枚玉佩上的纹路,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虽然细节上有所差异,一个烙印于金属,一个雕刻于温玉,但那种古老、神秘、带着某种蛮荒力量的风格,如出一辙!
静安师太……一个看似依附云嫔的尼姑,为何会私藏这样一枚令牌?
这令牌绝非云嫔所能拥有。
它代表了什么?
静安师太,她真实的身份,难道不仅仅是祈福寺的住持?
她与寺外的联系,难道不止云嫔一条线?
甚至……她懂得武功这件事,本身就透着极大的不寻常。
一个可怕的念头,静安师太,会不会是某个潜伏势力的卧底?
她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藏入袖中,贴身放好,不动声色地合上暗格,恢复了木匣的原状。
这枚令牌的存在,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包括王监寺,甚至……包括远在宫中的李莲英。
在彻底弄清楚它的来历和用途之前,这必须是她一个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