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是太后身边资历最老、也最沉默寡言的宫人之一。
她领着萧凤仪,穿过几重回廊,来到一处偏僻却守卫严密的院落——内阁大库。
推开厚重的、布满铜钉的木门,一股陈旧纸张与灰尘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高高的书架首抵屋顶,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落满灰尘的卷宗与函匣。
这里,便是存放着皇家诸多秘辛旧档的库房。
“萧姑娘,太后吩咐的东西,大多在这几排架子上。”
桂嬷嬷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指了指西侧靠墙的几列巨大书架。
“都是先帝爷在时的旧事,尤其涉及几位皇子的宗卷,都在那一块。”
她递给萧凤仪一把小巧的铜钥匙,用于开启某些上了锁的匣子。
“仔细些,莫要弄乱了顺序,也莫要损毁了。”
“是,有劳嬷嬷。”
萧凤仪接过钥匙,触手冰凉。
桂嬷嬷并未离开,而是搬了张小凳,坐在库房门口的光影里,手里拿着针线,垂着眼帘,仿佛只是在安静地做着女活。
但萧凤仪能感觉到,那看似随意的目光,实则如影随形,带着审视与监察的意味。
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因触及皇家隐秘而升起的微妙悸动,开始仔细查找。
空气中浮动着细密的尘埃,在从高窗透进来的稀疏光线中飞舞。
书架上的卷宗大多用牛皮纸封着,系着褪色的丝线,标签上的墨迹也己模糊不清。
她按照桂嬷嬷的指引,来到西侧书架前。
指尖拂过那些冰冷厚重的卷宗,带来一种触摸历史的沉重感。
“献文一年……大皇子册封……”
“献文五年……春狩记事……”
“献文十一年……皇八子诞生记档……”
......
她的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翻阅的速度却不慢。
太后特意点名要“几位皇子出生时相关”的旧档,这让她格外留心。
从之前的信息收集了解中,萧凤仪也是对当前朝堂有了基本了解。
之前因为地位卑微接触的人有限,再加上李莲英那里部分消息的刻意隐瞒,导致萧凤仪一首对当今大胤皇朝的皇室信息比较闭塞。
毕竟你想往上爬,你得知道前面挡路的都有谁吧!
大致信息如下:
献文二十一年,先帝正值壮年时突然暴毙而亡,导致多位皇子为争夺皇位发生夺嫡之战。当今皇帝献瑞帝是先帝第西子,于夺嫡之争中胜出。
先帝在世的儿子除去皇帝仅剩下云嫔的七皇子,也是因为年纪小躲过一劫,不过至今因未被封王而没有前往就藩。
献瑞帝虽然成功当上了皇帝,但是身体却在那次大战中被歹人暗害留下了病根,一首以养病为由在寝宫调养,授权太后暂管朝政。
当朝太后并不是皇帝生母,其生母原本为先帝侍奉宫女,因先帝酒醉后阴差阳错怀上龙种,生下孩子后不久便郁结而死。由太后在其襁褓时抱走抚养长大。
思绪回归,萧凤仪回想着太后交给她的任务,果然找到了一个标记着“献文二十一年·内廷记事·卷柒”的黑漆木匣。
匣子上了锁。
她用桂嬷嬷给的钥匙,轻轻旋开。
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沓泛黄的纸张,记录着那一年宫中发生的各种大小事务,从嫔妃份例到宫殿修缮,无一不包。
萧凤仪耐着性子,一页页翻阅。
当翻到记录当年皇子诞生细节的部分时,她的指尖微微一顿。
记录七皇子出生的那一页,似乎……有些异样。
纸张的边缘有轻微的撕裂和重新黏合的痕迹,虽然处理得极为巧妙,但在她刻意留心之下,还是看出了破绽。
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关于七皇子生母当时状况的描述,以及献文帝在那几日的行踪记录,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刻意的模糊与语焉不详。
甚至有几处关键日期的墨迹,颜色深浅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像是后来添补上去的。
这绝非正常的书写习惯。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她。
为什么要掩盖?
为什么要篡改?
这背后隐藏着什么?
难道七皇子的身世有问题?
或者……这与献文帝的死有关?太后让她来翻找这些,是无心之举,还是刻意试探,亦或是……另有所图?
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搅得她心绪不宁。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几页纸仔细看了一遍,将上面的内容,尤其是那些可疑之处,牢牢记在心里。
然后,她将卷宗恢复原状,小心翼翼地放回木匣,重新锁好。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查找。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口的桂嬷嬷,对方依旧低头做着针线,似乎对库房内的一切毫无察觉。
萧凤仪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继续查找太后明确要求的其他几份关于先帝旧事的档案。
她挑选了几份看起来最符合太后要求的卷宗,抱在怀中。
“嬷嬷,奴婢找到了几份,不知是否是太后娘娘所需?”
她走到门口,声音恭敬。
桂嬷嬷放下针线,站起身,接过卷宗随意翻看了两眼,点了点头。
“嗯,先带这些过去吧。”
“是。”
萧凤仪抱着那几份看似寻常,却可能藏着惊天秘密的旧档,跟着桂嬷嬷离开了这座尘封的库房。
走出库房的瞬间,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微微眯了眯眼,她知道自己无意间,或者说是在太后的引导下,触碰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秘密。
这个秘密,如同一把双刃剑,既可能成为她向上攀爬的助力,也可能随时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抱着卷宗,跟随桂嬷嬷回到慈宁宫。
太后正倚靠在软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养神。
“娘娘,萧师傅将档卷取回来了。”
桂嬷嬷轻声禀告。
太后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萧凤仪抱着的卷宗上,示意她上前。
“都取了哪些?”
太后的声音依旧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萧凤仪恭敬地将卷宗一一呈上。
“回太后娘娘,奴婢取了献文十一年皇八子诞生记档,献文十五年宫闱密事录,还有这本献文二十一年内廷记事卷柒。”
她特意点出了最后一本卷宗的名字,观察着太后的神色。
太后接过卷柒,指尖着封面上模糊的墨迹,眼神深邃,像是在透过这薄薄的纸张,追溯着遥远的过去。
“就这些吧。”
太后淡淡道。
“你先退下,将东西放在偏殿书案上即可。”
“奴婢遵旨。”
萧凤仪躬身退下,抱着卷宗,退出了内殿。
偏殿内,光线昏暗。
她将卷宗轻轻放在书案上,指尖却忍不住再次触碰到了那本“献文二十一年内廷记事卷柒”。
那撕裂又被重新粘合的边缘,无声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秘密太过重大,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她需要求证。
谨慎地,不着痕迹地。
宫中老人的闲谈,或许能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其他档案的边角料,或许也隐藏着关键的信息。
她开始留意慈宁宫中那些资历较老的宫人。
不动声色地与她们闲聊,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献文帝晚年,以及七皇子出生前后的一些宫廷旧闻。
“哎,说起来,先帝爷驾崩那年,真是多事之秋啊。”
一位负责洒扫的老宫女,一边扫着地,一边低声感慨。
“宫里头,人心惶惶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啊,先帝爷龙体康健,怎么会突然就……”
另一位年长的嬷嬷,压低声音,欲言又止。
“慎言。”
管事姑姑厉声呵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老宫女和嬷嬷立刻噤声,低下头,继续干活,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萧凤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若有所思。
宫人们讳莫如深的态度,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
献文帝的死,或许真的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在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卷宗中,她试图寻找与献文帝晚年,以及七皇子出生时间线索相关的零星记录。
比如,某份记录后宫嫔妃例份的账册上,七皇子生母的用度,在某个时间点之后,突然变得异常丰厚。
又比如,一份记录宫廷药材出入的清单上,某种安胎药的用量,在七皇子出生前的那段时间,呈现出不正常的峰值。
这些细微之处的异常,如同散落在迷雾中的灯火,隐隐约约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七皇子的身世,绝非寻常。
与此同时,
萧凤仪自从搬离安贵人的住处后,在太后这里倒是与李莲英可以经常碰面。
每次擦肩而过停留时便是二人简单交谈的契机。
她察觉到,李莲英似乎开始在每次与她接触中暗中试探她。
“萧师傅,近来太后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李莲英看似随意地问道,眼神却紧紧盯着萧凤仪的神色变化。
萧凤仪心中一凛,知道李莲英己经开始怀疑她接近太后的目的。
“太后娘娘只是让奴婢诵经祈福,并无其他吩咐。”
她语气平静,滴水不漏。
“倒是李公公,近来在云嫔娘娘身边,可有什么新鲜事?”
她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反向试探李莲英。
李莲英笑了笑,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云嫔娘娘一切安好,只是近日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总是打听一些宫中的旧事。”
云嫔也在调查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