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仪的心，在那一刹那，仿佛被冰水浸透，又被烈火炙烤。
镇国公衣襟下那惊鸿一瞥的暗红印记，即便只是轮廓，也与她日夜牵挂的幽凰玉佩、与那刺客臂上的图腾，有着无法忽视的相似！
他……究竟是谁？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惊涛骇浪，指尖却依旧稳定地为镇国公清理伤口。
动作娴熟，条理清晰，仿佛只是在处理一处寻常外伤。
金疮药被细致地敷上，新的纱布一圈圈缠绕固定，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与冷静。
“萧掌事这手医术，怕是御医院的太医们，也要自愧不如。”镇国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却始终锐利地焦着在萧凤仪脸上，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挖出些什么。
萧凤仪手上动作未停，语气淡然：“国公爷过誉了。凤仪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是些乡野偏方，难登大雅之堂。倒是国公爷这伤，看着简单，箭簇上淬染的东西却颇为阴损，若非国公爷体魄强健，怕是早己侵入脏腑。”
她话锋一转，似是无意，“这种淬毒的手法，与京中那些前朝刺客，倒有几分相似。不知国公爷在云州，是否也遇到了类似的敌人？”
镇国公喉结微动，帐内一时间只有药杵捣药的轻微声响，以及萧凤仪撕开纱布的细碎摩擦。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方才低沉了几分：“萧掌事眼力过人。不错，本公肩上这印记，与那些刺客的图腾，确有关联。或者说，同出一源，却又并非同道。”
萧凤仪为他系好绷带的最后一个结，这才抬眸首视他：“凤仪洗耳恭听。”
镇国公靠在软枕上，示意她坐下，帐内的亲兵早己悄然退下。
“太后让你来，不止是为本公安抚军心，更是想让你看看，本公究竟是不是她能安心倚仗的刀。”他开门见山，
“本公也不妨明言，如今这朝堂，这天下，病了。病根，就在宫里。太后也好，陛下也罢，他们看到的，只有自己脚下那方寸之地。”
萧凤仪端起亲兵适才奉上的茶，指尖轻轻着温热的杯壁，并不接话。
镇国公继续道：“本公在云州多年，抵御的不仅仅是叛军，更是那些妄图借尸还魂的前朝势力。他们之中，有人奉那‘浴火凤凰’为尊，行事狠辣，不择手段。而本公……”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扫过自己肩部的位置，“算是那一脉中，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的异类。通天山脉萧氏，在前朝，曾是守护皇权最隐秘的力量，知晓无数宫闱秘辛，掌握着足以颠覆乾坤的秘密。
‘幽凰’，便是其中至高无上的信物，代表着正统与传承。
那些刺客，不过是夺了些皮毛，便自以为得了真传。”
萧凤仪心中一动，幽凰玉佩的存在，镇国公是如何得知的？
还是仅仅因为那刺客死前的攀诬？
她不动声色：“国公爷所言，凤仪一介深宫女子，闻所未闻。只是，国公爷与凤仪说这些，又是何意？”
“很简单。”
镇国公眼中精光一闪，“你，萧凤仪，与‘幽凰’有关。无论你承认与否，那夜刺客首领的目标转变，以及他死前那句未尽之言，都指向了你。太后或许会因你护驾有功而暂时倚重，但她疑心甚重，一旦察觉你身上藏着她无法掌控的秘密，你觉得她会如何？”
萧凤仪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国公爷是想与凤仪联手？”
“不是想，是必须。”
镇国公语气肯定，“你我有共同的敌人，也有各自不得不达成的目的。太后想将你我捏在掌心，那些前朝余孽中的强硬派，也视你我为眼中钉。你若想活下去，并弄清‘幽凰’的真相，便需要助力。而本公，也需要一个能搅动京城风云，且与通天山脉有所牵连的盟友。”
“凤仪凭什么相信国公爷？”萧凤仪问道，语气依旧平静。
镇国公忽然笑了，那笑声中带着几分沙场武将的豪迈与一丝狡黠：“就凭这个。”
他从枕下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推到萧凤仪面前，“这是通天山脉萧氏祖地的部分舆图，真正的核心区域，以及开启那里的方式，都与‘幽凰’信物紧密相连。本公手中只有残图，而你，或许有补全它的可能。”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合作嘛，总得有点诚意。比如，帮本公把肩上这玩意儿彻底除了根，如何？听说萧掌事，有这个本事。”
他指了指自己肩上的伤，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和期待。
萧凤仪看着那份地图，又看向镇国公，这老狐狸，竟是在这里等着她。
她缓缓伸出手，将地图收入袖中：“国公爷的诚意，凤仪收到了。至于这伤，凤仪自当尽力。只是，日后若真到了图穷匕见那一日，凤仪不希望国公爷的刀，指向我。”
“那是自然。”
镇国公抚掌大笑，
“毕竟，比起敌人，一个医术高明又能带来惊喜的盟友，可有趣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