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求书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101章 战落 穿针引线

粮食问题解决了自然也不用再去借调, 但这事倒是让许小将军有些担忧。

“大人,真的不用去调吗?”

“不必,上次是我算错了。”

姬恪起身走到帐外,看了看巡防的士兵, 回头问道:“让你最近多做些吃的, 做了吗?”

许小将军点点头:“做倒是做了, 最近天寒,吃得饱了将士们精神都不错。既然不必调粮,那粮仓还烧吗?”

“自然要烧。”姬恪跟他一起向城防高墙走去:“这样大的雪可不是一直会下的, 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许小将军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何时去?如何去?最近大家吃饱喝足都耐不住了。”

“不急,还得等一等。”

近来敌军攻打频率不似以往那般频繁,有忌惮姬恪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年关将至,要过新年了。

常年征战的人总是对新年这样的日子更为渴望和喜欢, 这意味着他们又能活到下一年,因此新年前便不会贸然出击。

“你是想等过节后?”

“不是。”姬恪和他一起走上城墙, 望着北部那连绵不绝的丘陵:“我在等东风。”

许小将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对面的丘陵铺着雪,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座白头山, 山上反着光, 挂着冰棱,清亮亮的一片。

若不是现在在打仗,他还真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

他又看向姬恪,突然想起自家爷爷和他说过的话, 姬恪带兵伤亡很少,因为他不爱多打,最喜欢、也最擅长的是心理战, 因为没人耐性比他好。

许小将军想了一下:“能冒昧问一下东风是什么吗?”

“东风就是东风。”姬恪看向那一片丘陵:“知道他们之前为何打得这么频繁吗?”

许小将军想了一会儿:“挑衅,想耗光我们的粮草,让我们在雪天里被困死。”

“是,也不是。他们北部多平原,但临近玉城这一带却是重峦叠嶂,丘陵不在少数。这样大的雪落在平原不好走,落在丘陵上成了冻土更是难行,他们粮草送不进来,自然要趁下雪前这里粮没送到时突击。”

雍朝国力强盛,前几年周边小国都不敢造次,大家相处也算和谐,但今年北部换了王,心高气傲地就想要拿下玉城。

姬恪想到这里叹了一声:“一声皇令下来,苦的终究是百姓和士兵。”

许小将军沉默一会儿:“他们之前是如何确保我们粮送不到……”

说到这里后他便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粮食能不能送到,何时送到都是未知数,但对方却如此清楚和肯定,必然是他们内部有人通敌。

“大人,一定要将通敌之人找出来!”

姬恪转头看他一眼,随后淡淡弯了唇角:“官员千千万,再长的手也伸不到所有人那里,唯有靠一级一级核查可解。我已然清了朝堂,尽了我该尽的职责,不愧己心,但往后便不是我能管的了。”

许小将军愣了一瞬,好像理解了他的意思,却又不敢确认。

“您的意思是?”

“此战之后,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再无姬恪。”

巡查已经结束,姬恪说完这话后便下了城墙,披着宝蓝色斗篷的他走在雪地中,身姿挺直,长发被飞雪卷起,但脚步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朝堂里能人辈出,雍朝也不是离了他姬恪就运作不了,这次战役一过,他该还的恩情便都了了。

而且,他有归处。

“姬恪!”

临近营帐,身后便有人叫他,姬恪转身看去,迎面吹来的风雪落到眼睫上,模糊了视线,他却还是看到了那一抹红。

姜宁说要过年了,得应些节日气氛,所以近来都穿得比较鲜艳,最爱红色,就连发带都特意挑了水红的。

雪下得太大,一脚下去就能淹到脚踝,她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提着斗篷,走得有些慢。

姬恪静静地笑看着她,眸光温柔,等她到身前时接过伞,拉着她进了营帐,挡住外面的风雪,随后看了看这斗篷。

“系带怎的崩线了?”

她的身量不比玉城的女子,这类斗篷他都提前改制过,不过这件系带崩线了,正直直往后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曳痕。

姜宁突然拉开斗篷,露出腰间别着的两枝红梅:“自然是要送你花了。”

她把这两枝红梅抽出送给他,眼睛亮亮的,整个人都神气起来。

“玉城有几棵梅树,如今恰是时节,开花了。她们都想摘到最顶上那枝送给心上人,奈何技不如人,最后被我摘得桂冠。”

这棵红梅树大概有七八米高,枝条又弯弯绕绕,很不好爬,但顶部的梅花团团簇簇,又顶着白雪,高洁中更显娇艳,怎么看怎么像姬恪。

这怎么可能不拿下?

姜宁顿时找回了自我,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灵活地爬上去,够到了那两枝最为繁茂的,不过上去时系带被树枝勾断了线,此时只剩一半连着斗篷,看起来要掉不掉的。

见他看着手中的梅花有些愣神,姜宁打趣道“快收下,你不要我可给别人了。”

姬恪立刻伸手接过,许是在怀里放的时间长了,花瓣上原本缀着的白雪也化作了水珠,此时正滋润着花蕊。

“如何,是不是很像你?又高洁、又娇艳,我一看就喜欢上了。”

听着这话,他骤然想起以往在宫中做奴隶时,也曾见过这样的梅花。

这花品性高洁,风雪中也傲然开放,从不屈服,他是断然不配的。

“我很喜欢。”

他只说喜欢,却没说像不像他。

姜宁知道他话外的意思,没有多说,只是继续强调:“很像你。”

姬恪垂眸笑了一下,把这两枝红梅仔细插到花瓶中,随后带她到桌边坐下,替她倒了杯水。

“喝水。斗篷先不要脱,帐中还没烧炭火,不暖和。”

他过去角落把炭火烧起后又拿着针线盒走了回来,此时姜宁已经痛饮两杯水。

她以前忙起来的时候连水也顾不上喝,久而久之对喝水就不那么积极了,除非很渴,不然不会想着喝水。

但和姬恪待在一起后又被养出了习惯,动一会儿就得喝水,不过她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姬恪笑了一下,又给她倒了一杯,随后坐在她侧面。

“我帮你缝好,不要乱动。”

姬恪挺着脊背,穿针引线时垂着眉眼,清冷不改,不像穿针,倒像是在看什么典籍。

穿针时姬恪会微微抿唇,那颗唇珠便会被他抿进一半,看起来更

实在忍不住,姜宁笑着吻了下他的唇瓣。

如今亲吻对于两人来说不过是常事,姜宁不会因为这个脸红,但姬恪倒是会看她一眼,然后淡笑着移开视线,耳尖微红。

“我手上有针,你注意些。”

“没事,不会扎到我的。”姜宁闲不住,嘴上刚亲过,人就又想凑上去了。

“坐好。”姬恪将她推开,像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手中的针线已经准备好,姬恪拉住那断开的地方,凑近她的右侧开始缝制。

他的睫毛很长,离这么近看时只觉得根根分明,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眸中光景,只看得到他有些上钩的眼尾。

姬恪做得很认真,一针一线穿衣而过,那根断开的系带很快就被缝好加固了。

红线被拉直,这里没有剪子,姬恪慢慢靠近,随后咬上了那根线。

舌尖微微辅助了细线,让它能更好地压在齿间,绷直的细线伏在他的唇上,压出一道浅浅的凹陷,很难说到底是线红还是他的唇色更红。

微微用力后线断开,带子缝好了,姬恪却没有仰起头,只是静静停在那处,手把东西放下后按在了她坐着的椅子上,人也更靠近了些。

他这时才扬起眼看她,手也收到了她腿侧,却没碰到她。

“姜宁。”

他轻轻吻了姜宁的唇角一下,看到她眼里的笑意后手便放到了她腰侧,随后闭眼沉浸在这个吻中。

*

如姬恪所说,大雪一连下了几日,风力也足,山上挂着的许多雪也冻成了冰,马车根本走不进来。

他们这边都是如此,更别提对面那起起伏伏的地势。

之前他们有多嚣张、来挑衅的次数有多频繁,现在就有多蔫。

新年之前玉城一直都有好好准备伙食,这几日可以说是边关将士打仗以来吃得最尽兴的时光。

刚开始他们还有些收着,后来索性在站在城门上吃给对面看。

玉城和对面只隔着一条结了冰的河,和玉城的轻松氛围看起来,对面看起来就要肃穆得多。

“大人,这样真的有用吗?”许小将军吃着香软的馒头,和姬恪一同站在城墙上巡视。

“各人弱点不同,不必太过拘谨地非要用新奇招数。”

姬恪轻咳两声,将斗篷拉紧了一些。

“北部人练兵的政策有些极端,他们并不怎么束缚士兵的戾气,甚至更愿意招这样的人入伍,因为戾气重的人上战场杀敌勇猛。

但有利有弊,你之前和他们碰过,这样的人确实杀得猛,但也不够服从管教。打了这样简单的心理战,若是对面压不住,结果要么是进攻泄愤,要么为了安抚众人,会选择谈判以表态度。”

许小将军皱皱眉,将口中馒头咽下:“他们不是会和谈的人,只会被打服。”

姬恪摇摇头:“不是和谈,是刺激。只要我们言语不对,刺激到了对面士兵情绪,那他们对我们的怒火就会压过饥饿的痛苦,到时时间拖长,他们粮草或许就到了。”

“那您觉得他们能不能压住?”

“不能,有些将领自己都受不了这气,等着他们来谈判罢。到时,你便带人绕后烧了他们粮草。”

“好勒!”

饥饿是人难以忍耐的一种痛苦。

直到新年烟火的第一炮响彻云霄时,这根忍耐的弦终于断开了。

北部人一顿饭分三次吃,每天都是饿着的,对面却载歌载舞,烟火冲天,那五彩斑斓的亮光把天色都照亮几分,城墙上还挂着一个倒福字。

春节是阖家团聚的日子,他们知道自己回不去,所以这一日都会抽些时间来思念家人,他们知道战时吃不饱是常事,所以早已习惯。

但对面和他们是同样的人,他们既能欢庆节日又能大吃大喝,那烤肉的味道都跨过河面被风带到鼻子里了,心中自然有怒火。

军队人数众多,不是所有人都是理智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想通这个道理,然后咽下这口气。

于是有人不满、有人暗骂、有人开始觉得将领无能,人心浮动,即便将领解释这是姬恪的诡计,依旧压不住。

北部大部分士兵联名请奏,说要和雍朝的军队决一死战,绝不能受这样的侮辱和挑衅。

现在粮食不够,要保存足够的兵力防止姬恪偷袭,打肯定不可能打。无奈之下,他们选择了谈判拖时间。

*

新年过后,玉城内不像之前那般单调,许多地方都贴着红纸裁的福,虽然派头不大,但这年味相较以往来说也浓了很多。

酒足饭饱了这么多日,雍朝士兵气焰高涨,立志要打得对面“人仰马翻”,士气前所未有的足。

好些原本对姬恪有意见的人此时也不再有龃龉,都说他料事如神,带病打仗又实属不易,给他送了不少草药。

没过几天,他们就收到了对面使者送来的谈判书。

姬恪连看都没看便把信放到一旁,吩咐人把这使臣软禁起来,然后提起笔写道——

和谈乃大事,还望宽恕几日,待我等商议处结果再做处理,至于使臣大人,无须忧心,我们自会好吃好喝招待他。

“你这么写对面会气死吧?”姜宁看着这几句话深思出声。

“气便气了。”姬恪看她一眼:“好好坐着练字。”

信上短短几句话,却处处透着我很弱小、我要休战的意思,还在最后茶了一把,引起大家对使臣处境的猜想。

派使臣来和谈自然是不够的,姬恪要的是调虎离山。

无论是以救使臣为借口出兵还是嫉妒他能吃饱穿暖,总之大部队立刻就要来了。

“过两日可能会打起来,你到时不要乱跑。”

姜宁坐在桌边,一笔一划地写着,头上下点了两下:“我知道了。”

姬恪唇角一弯,只觉得她那模样太过好玩,忍不住别过头笑了起来。

不出所料,没到两日对方就带着士兵到城门下叫嚣着让他们放了使臣,这只是不大不小的支队,没到姬恪要的人数,但他还是让许小将军带人行动了。

姬恪一站到城门上,底下的北部军就笑了起来。

“你就是姬恪?怎么这么瘦弱,看起来病殃殃的?”

“他说不定接不了我一拳。”

……

姬恪充耳不闻,他掩唇咳嗽两声,随后让人吊了些香软胖乎的馒头下去,转头对身旁的小兵说了几句话。

那小兵点点头,朗声道:“我们确实还需要商议一番,还请诸位给点时间,现在使臣在吃午饭,大家也不要催他,先吃一些垫垫肚子吧。”

这句话看似简单却又不简单,城门下军队有了骚动,嗡嗡的低语声听起来有些嘈杂。

议论声过后,那小兵又说了起来:“大家不要客气,就当是新年礼了,为表我们的诚意,我们让人送去,还请不要动怒。”

城门开了一些,里面涌出几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小兵,像是为了应和这新年的氛围而穿。

他们抬着馒头慢慢走向河边,那些人不明白此举背后的用意,看着他们过来,抬起手中剑,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们真的只是把馒头抬到这里。

北部军不知道,他们此时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背后的将军眼中。

“怎么这么没骨气?别人送吃的他就要?”

虽然隔得远,但他们还是能一眼看出那就是馒头。

送馒头的事没多久就传遍了军营,又是一小番躁动,不少人都想看看情况,便散开了些找位置往对面看去。

再说这玉城门下的军队,他们自然不可能收这馒头,只骑着马走来走去看着姬恪。

没过一会儿,那个说是在吃午饭的使臣被押上了城墙。

他上来时嘴里还吃着馒头,但见到城门下的人后又立刻吐了出去。

“这是他逼我吃的!”

原本大家还半信半疑,但经过使臣这一嗓子后,就像是坐实他偷吃的事实一般,底下已经有人骂了出来。

姬恪身边的士兵又开口:“听使臣说雍朝的馒头是小麦做的,比北部的精细,我们也没吃过北部馒头,不过大家可以试试。”

这是最简单的激将法,若是这使臣平日里是个善人这法子还不好用,可他被关了几日就骂了几日,显然不是个善茬,极有可能说这话。

一而再再而三的都是侮辱,这次来的士兵本就不是想求和的,他们索性跃过了玉城的封线,到了城门下方。

“坏了!带人去拦着他们,万不可中计!”北部军的将领赶紧开口,随后自己翻身上马:“就怕他们这时候发难,我带人拦着拖一拖,你们留些人守营房。”

今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前线,只觉得像看戏一般有趣,随时等着有人来回报故事里的反转,巡防便弱了不少。

大队人马快要赶到河边时,粮仓处升起了浓烟。

北部军大呼不好,赶回去救火,一边怕粮草烧完,一边怕姬恪趁虚而入,用手忙脚乱来形容都差点意思,顾头不顾腚才最生动。

出乎意料的,粮草被烧后姬恪并没有立刻进攻,但北部军将领更加生气了。

大雪已至,再好的驯马师也不能让马快速翻过这样的雪山,等到粮食到了,他们可能就饿死了。

粮草被烧的第二天,他们就写了议和书,也不管这事自家的王如何看了,总不能这么多人活生生饿死。

在议和的书信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他们的心更凉了。

姬恪就像是蛰伏在一旁耐心等待猎物自己咽气的野兽,绝不会多花一丝力气,也不会让他们多损失一个人。

在没有粮草的第五日,军中已经发生了数起因为抢粮而打架的事故。

也是在这天,姬恪带着军队大破城门,在城中竖起了雍朝的旗子。

杀人不见血。

姬恪这么多日以来没有损失一个将士,他们却已经身心疲惫。

“投降者,可饶。”

*

这一战靠着粮多和心理战大获全胜,全军上下都在喝酒庆祝。

有的高兴自己过几日就能放假回家,有的高兴自己终于能睡个安稳觉,有人舒舒服服地去泡了温泉——

这个人自然是姜宁。

但她想泡的不是普通温泉。

“姬恪,你在里面吗?”她敲敲围栏,池子里便响起一阵急促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