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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受伤 “去找人。”

“王爷有事?”

听到姬恪这句轻描淡写的问话, 魏王只觉得堵心。

他自然有事。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就地解决姬恪,这样皇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他做不到。

姬恪这人看似超脱、淡泊名利,但只有他知道这人野心有多大。

姬恪把控住了小太子不说, 还笼络了三位大将军, 恐怕他一封书信发去, 守边境的几位立刻就能班师回朝助他。

吏部、工部、兵部、大理寺和御史台都有他的亲信,三省六部互相制衡,他们甚至没有能下手挑拨的地方。

这等权势, 与皇帝何异?

也就王诏那小子全心相信他没有二心,恐怕待他长大后就要被除去了。

既然如此,何不如让他来坐这皇位。

魏王面上没有显露半分情绪,只笑呵呵转身看向寺庙外的山景。

“姬大人觉得这崇山如何?可是瑰丽万分,想要让人攀登征服?”

姬恪对这样的话只觉得厌烦, 但还是移开了眼,看向连绵不绝的山峰。

“这山峦重重叠叠, 如困牢笼, 实在看不出哪里瑰丽。”

魏王嗤笑一声,只觉得这人虚伪做作, 只会说些场面话来哄人。

远处林木间笼罩着淡淡的雾气, 山风拂来,带着一丝的凉意,只吹得人喉头作痒,姬恪掩唇咳嗽几声, 转头看向魏王,开口说道。

“群峰带雾,应该要下雨了, 王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不急。”魏王摆摆手:“早先听闻姬大人在食补,身子骨好了不少,怎么今日一见还像以往那般?”

“传言罢了。”姬恪抬头看着树上的木牌,凝视许久,还是俯身从木桶中拿起一块。

一旁不敢做声的小沙弥如梦初醒般开口:“突然想到还得把没挂上的牌子收回,小僧先走了……”

“等等。”姬恪开口叫住了他。

小沙弥心中一凉,双手合十低头不敢看姬恪:“出家人不会乱说话,大人尽可放心……”

“小师傅多虑了。”姬恪只咳了两声,略润的眸子看向菩提树顶:“我只是想试试这许愿牌。”

姬恪把这挂了红穗的木牌握在掌心,拿起笔架上的笔在牌上写下几个字,谁也没有看见上面写的什么。

只见他抬手一扬,小沙弥的心都揪起来了,若是这牌子没有上树,他不会一怒之下把这树给砍了罢。

众人都看着那牌子,它撞过树叶,牌头的红线微弯,恰巧卡进了那分叉的枝条里,稳稳地挂在了树。

小沙弥顿时松气,开口的语调都轻快不少:“恭喜大人,这木牌位在树顶,却又卡得安稳,为绿叶遮蔽,免了日晒雨淋,愿望必成真。”

姬恪看着那块牌子,眉眼柔和,眼里也荡起了一丝笑意。

“那便借你吉言了。”

他说的不是“希望如此”,而是“借你吉言”,似是认定那牌上的愿望已经成真,小沙弥的话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一旁的魏王自是不服气,上前来捞出一块木牌,动作太大,把木桶撞得咚咚响。

“不知姬大人许了什么愿,寓意这般好?”

“说出来便不灵验了。”姬恪敛了笑意,不过心中烦闷倒是消散不少,现下只余那木牌挂上的喜悦。

魏王撇嘴在木牌上写下愿望,走远一些后使劲向上扔去,试图扔得比刚才那块牌子更高。

可牌子撞到树枝,没有挂上,反而铛啷啷落了地,沾了不少落叶。

木牌正面朝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登高二字,小沙弥眼皮一跳,赶快把牌子收起,假装不懂这其中的意思。

“看天象要下大雨,二位大人还是早些回厢房休息,傍晚时分再去大殿念经诵佛罢。”

他头也没抬,抱着收好的牌子快步走了。

魏王面上不再带笑,他看着枝头那被绿叶好好保护的木牌,心中更是气急。

莫非这老天都同意他这阉人称王称霸?!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魏王并没有看清那木牌上的字,从下往上看去时只见密密麻麻一排,但不用想都知道他的想法。

他看了身边人一眼,那人垂着头,算算时间应该很快了,他悄悄点了头。

正在此时,厢房里传出一阵混乱的叫喊,刀剑叮当几声响:“来人,有人行刺!”

场面混乱,就连在厢房里休息的津津都朝姬恪飞了过来。

它倒没有被吓到,只是想来看看姬恪有没有事。

魏王假意靠近姬恪,面上吃惊:“姬大人,你还不去看看?我那皇侄出事可怎么办?”

“这样岂不正好。”

姬恪微微挑眉,一反常态地说了这句话。

他抬手接过津津放到肩上,又不着声色地离魏王远了些。

魏王顿时瞪眼看姬恪,神色流露出的吃惊和懊悔很是真实,脸上写着“你果然想反”这几个大字。

这样的神情实在太滑稽,姬恪不由得笑了一声。

“王爷这么吃惊做什么,我开玩笑的。”

他之前还觉得小太子说话像姜宁,现在他又何尝不是,偶尔这么说一次逗人确实有趣。

姬恪站累了,转身坐到菩提树下,看起来一点不担心。

“可能王爷今日没看清,跟着禁卫军前来的还有宣威侯家的二公子,他之前还在屋里和殿下说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呢。”

魏王愣了几瞬,他真是想破头也没想起自己今日在何时见过那二公子。

这宣威侯家二公子向来不服管教,早早就自己拎包去闯江湖,虽然把宣威侯气得不轻,但练了一身的好武艺,尤其熟悉江湖上的刺杀之术。

果不其然,没多久那二公子就带人压着那四个蒙面刺客来了菩提树下。

“大人,人给您抓来了,如何处置?”

那两个刺客不仅被擒住了,还被他提前取了口中毒药,如今不可能再自寻死路。

魏王舔舔唇缓解紧张,他看了身边人一眼,长长出了口气,背上发汗。

朝中人和禁卫军常居庙堂,对江湖上的阴私手段不甚清楚,所以他敢这么做。

但若是知道今日随军的有这位二公子,他肯定不会放人出去动手。

那四人还在不断挣扎,任务失败就去死,这是规矩,可现在受制于人,他们根本做不到。

“好好看押,明日回京畿后再送到刑部候审。”姬恪状似不经意地扫了魏王一眼。

“今日都封山了他们还能进来,定是跟着队伍混入的,去点点人数,看看哪个队缺人。”

禁卫军首领行礼称是,随后便带着人离开了这里。

那位二公子看了魏王一眼,伸伸懒腰:“也不知哪里找的刺客,手脚这么差,我可都还没尽兴。”

这二人分明就是在演双簧,谁心里都猜测是他,只是苦无证据,便用这些话来气人。

论官爵,他是王爷,论位份,他是先帝的大哥,这两人算什么东西,竟敢笑他?

魏王身侧之人抬手拉了下他衣袖,但到底没能劝下魏王这人的脾气。

他看着姬恪,冷笑开口。

“听手下人说,请了个叫姜宁的厨子到我们厢房做素斋,今早刚到,姬大人要不要去尝尝?”

风声骤停,仿佛一切都静了下来。

那侯爷的二公子不认识姜宁,只知道他没安好心,便开口笑道。

“王爷,听闻宫中近日新进了一个大厨,就连顾老太傅都连声称赞她厨艺好,不如下次您进宫去尝尝?”

这原本只是谋士之前随口说的计策,他甚至都没在意,但现下看来效果竟然不一般。

魏王心中松快不少,仿佛刚才受到的怨气在这时都有了发泄口,他哼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只能独享了。”

他心中也没底,只是在赌这姬恪敢不敢跟他们走这一遭。

虽然不能完全除掉他,但让他栽个跟头也是好的。

“不过她不一定在厢房,也许还在其他地方,姬大人若是去晚了,说不定就没吃的了。”

魏王说了这话后转身走了几步,但心中越发没底——

“等等,我同你们去。”

姬恪站起身,准备跟他们同去,那二公子也立刻跟了上来,笑道:“看来是什么美食,王爷不如也带上我。”

魏王拂袖,将他隔到一边:“二公子有这时间,不如多陪陪我那皇侄。”

姬恪轻声道:“无事,你须得陪着殿下,我独自和他同去便好。”

二公子欲言又止,但这是姬恪的命令,他不得不从。

姬恪肩上还站着津津,一人一鸟就这么跟在魏王那老狐理身后。

*

冷风吹过,细雨飘摇。

如雾般的雨珠笼罩山寺,这样的雨最是厉害,没多久那石板地便泅出一片水色。

普陀寺不算小,太子一行人住在东厢房,魏王一行人住在西厢房。

两边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座大雄宝殿和半段山路,隔得实在不算近。

魏王主仆二人走在前,姬恪带着津津走在后,无人说话,静默不语。

魏王之所以能待在京畿,而不是在他的封地,只是因为当初诚帝弥留之际下了诏令,让他可以常待这里。

原因自然简单,不过是怕姬恪真的反叛罢了。

诚帝心中的确信任姬恪能辅佐好太子,但还是让他的大哥常驻京畿,两人互相制约。

在一个帝王的心里,相信和怀疑总是不矛盾的。

姬恪和魏王都知道他的用意,不过一个不在意,一个暗地里嘲笑罢了。

越往西厢房去,途中经过的僧人越少,也越发僻静。

天色灰蒙蒙的一片,雨势还是如雾般绵细,粘在人的衣袍上拍都拍不掉。

邻近西厢房,慢慢走着的魏王突然大笑起来,肩膀都抖了不少。

“可叹啊,明知有圈套还要跟来,谁又相信咱们冷情冷心的姬大人竟然是个痴情种。”

他转身看向姬恪,眼角笑纹都显了出来:“我们之前想了许多方法,原以为这是最无用的一个,没想到……”

他大笑着,十来人从西厢房涌出,全到站到姬恪对面。

可姬恪没有一点动容,他只是帮津津理了理羽毛上的雨雾,抬眼问道。

“她呢。”

魏王笑得更开怀了:“还以为你们宦官都不懂情爱,没想到也是念着这个的。”

“骗你的,以姬大人的聪慧,不会看不出这是骗局吧,这种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姬恪垂眸,梳理着津津的毛发,随后点点它的头,让它落到他衣袍中躲雨。

“看出来了。”

即便看出来了,他还是不会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你就不怕我对你如何?!”魏王被他那不置可否的态度弄得有些生气。

姬恪示意他看看周围,远处已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

“我当初教殿下的第三课便是不可自大,更不可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头脑。

“我的确在意她的安危,但你不该因为这件事放松警惕,我若是你,早在方才途中便动手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姬恪只是来确认姜宁安危的,他之前和二公子说的那话,意思不过是让他稍后再来罢了。

可魏王沉浸在终于发现姬恪软肋的喜悦中,这些细节便都被他抛之脑后。

“再者而言,你当真敢杀我吗?你独自进京,幽州的老母妻儿也不顾了?”

姬恪轻声总结,还叹了口气。

“你这样的脑子,比起当初的诚帝差太多,实在不适合做帝王。”

魏王咬紧牙根,从鼻腔哼出一个冷笑。

“你连孩子都生不了,你就适合做帝王吗?”

姬恪看着他,如墨似的黑眸里平静无波,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早已经无感。

“世上美好的不是只有权势和繁衍,这两者我恰巧都不在乎。”

比起这些,他更偏爱山间清风、林间蝉鸣、水中游鱼、云上明日,还有姜宁。

但魏王不懂,他只觉得姬恪是伪君子。

西厢房中冲出两个蒙面刺客向姬恪袭来,同时那二公子带来的禁卫军也到了这里。

魏王带着人后退呐喊:“有刺客,快抓刺客。”

他身边的侍卫自然随便动动,却“不敌”这二人,让他们冲了过去。

而确认姜宁不在这里后,姬恪立即向后退去,津津也飞到了空中。

但明显两个刺客更快,他们起刀劈下,姬恪立刻拔出大腿处绑着的匕首抵挡。

虽然清瘦,但他悟性高,技巧灵活,倒也能抵挡住一段时间。

眼见迟迟下不了手,那些围攻的人又随时会出现,两人对视一眼,咬牙合力把姬恪抵到了山路边。

这里也算半个山崖,但并不算高,一路又诸多绿植,推下去最多骨折,要不了人命,但他们总要给雇主一个说法。

“姬恪姬恪。”

津津像个小炮/弹一般冲到那个蒙面人脸上,却没什么用,被人挥手打开。

两人用力将姬恪推了下去,津津见状也立刻扑腾着翅膀往下飞。

“姬大人!”赶来的二公子大喊一声,却已经来不及。

两个蒙面人立即服毒自杀,等他们赶到时,山路下已不见姬恪的身影。

“快下山找!”

二公子当机立断开口,他收起嬉笑的神色,看了魏王一眼。

“王爷,有些事若是做绝了,吃苦的只会是自己。”

雨势渐大,已由方才的雨雾变为淅淅沥沥的声响,树叶在林间颤抖,天色依旧灰蒙蒙的。

……

山崖上有什么动静姬恪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抓紧手中的藤蔓。

这是崖上生长的枯藤,极其粗糙刺手,他手心已经红了小片,但他不能放开。

已经到了崖中间,他只好拉着藤蔓一点点下滑。

津津飞在他身边,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看向这只小粉团,抿唇笑了一下,顿时拉扯到颈上一道被叶片割伤的细小伤口,泛起微微的疼痛。

“叫什么,我又没死。”

他向来习惯绝境逢生,以往的算命先生都说他命硬,轻易死不了,现在看来确是这样。

人一旦有生的欲/望,不论什么环境都能活下去。

他一点点往下移,凭着周围的枯藤和树枝拉扯身体,让自己不会不受控地下滑。

雨滴落下,打湿他的额发和睫羽,混着那些细小的伤口,有着说不出的狼狈,就像被蹂躏过的花。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到了离地不算远的地方,可这枯藤也已经到尾巴了,再不能放长。

估算好距离后,姬恪没有半点犹豫,松手滑了下去。

崖边的叶片都有锯齿,划过衣袍的倒没什么,划过肌肤的倒是都割出了细小伤痕。

身子落地,除了痛一些,倒没哪处骨头伤到,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津津一直跟着它,眼见他落地后便声声叫着他的名字。

“无事。”姬恪还是这句话。

他过往受过的苦不比今天少,但谁来问他都只会得到一个回答,无事。

独行久了的人,再难回应别人的慰问。

他站起身,掩着唇猛烈咳嗽起来,衣袍皆湿,只觉得寒气入骨。

或许比起身上的伤,他现在更重要的是找个地方避雨生火。

姬恪一路上一边咳嗽,一边捡幸存的干柴火,找了个不大的山洞便进去了。

他用火折子点着柴火,咳嗽许久的声音沙哑,他看向津津,抬手做了手势。

“去找人。”

这是他当初训练很久的反应,也是津津真真能看懂的话。

津津叫了几声,转身飞出了山洞。

天边仍旧含着一丝光亮,津津摇摇头甩掉水珠,往京畿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