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明显答非所问的问题,却让黎深的沉默更沉重了。
“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连接两个世界的原因。”
“是……”
“没想到吧?”黑黎依旧低着头,看着怀中唯一的纯白。“我也没想到,刚知道你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境,是我太过绝望时产生的……不切实际的梦。”
指尖温柔地着茉莉的叶片,黑黎脸上的表情却是少有的温和。
“第一次去到你的世界时,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美好,美好到不真实,我甚至一度觉得自已还在梦中没有醒。”
“当雪绒花开始凋零的时候,我知道自已不得不离开了。明明……我也是黎深,可这样的世界却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
“这不公平。”
黎深沉默地听着,因为那边的世界他也去过。
荒芜、贫瘠、欺骗、自上而下的腐烂,像是一个被遗弃的世界。
一个……正在走向死亡与毁灭的世界。
黑黎做的梦他也做过,不同于黑黎的感受,那对自已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
这么多年,他甚至连回想都不愿意的梦境,却真实地发生在黑黎身边的每一天。
感同身受是一种悖论,事实是人的悲欢,从不相通。
没有人真的能与其他人有相同的感受,最多……也只是相似。
听着一向寡言的人难得吐露心声,黎深的心情却只觉得压抑和沉重,甚至隐隐产生了一种不受控的负罪感。
尽管他自已也很清楚,这一切并非自已造成的。
可……谁让自已也是黎深呢?
就像黑黎说的,这不公平,但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又公平过呢?
这个曾让黑黎艳羡不已的世界,如今不也开始走向灭亡了吗?
时间,或早或晚而已。
轻轻地叹息,却让另一边的黑黎停了下来。
黎深缓缓地抬起浓密的睫毛,临空市的灯火在夜色中依旧通明,可那种惶恐萧条感却笼罩在城市的上空。
明明看起来一切好似都没变,可其实一切都不一样了。
就像AKSO一样,往日鼎沸的人间烟火气,好似就那么一夜之间,消弭于微凉的晚风里……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
过了很久,那边的黑黎总算重新开口。
“事业有成,父母健在,恩师授业,爱人相伴。只要其中的任何一样,都足以令人艳羡,而你……”却全部拥有。
听着对面长长呼出的一口气,黎深的睫毛却隐忍地眨动了几下后,再次垂了下去。
他的EVOL失控了……
黑黎就好像早有所料一般。
“要不要做一场交易?”
黎深浑身不受控地轻颤着,那是急速降低的体温所带来的本能反应,好冷……
他的口鼻渐渐溢出纯白色的雾气。
明明很冷,可内里却好似火烧一般灼热的痛!
黎深强撑住精神,大口地喘息,试图忍过这一波强似一波的尖锐刺痛!
无数的冰霜覆盖住他的身体,可他不敢也不能出声。
踉跄着走到一旁的座椅上,他在手环发出心率异常的警报提醒前,将其摘下。
因为我在这里,就在楼上的休息室里休息。
来这里以后,忙碌了这么久,好容易能休息一下,他不想因为自已而让我担心。
黑黎并没有说话,其实黎深的感受他也经历过,只不过他与黎深不同,他最终靠着无数的厮杀将力量掌控在了自已手里。
尽管这力量并不那么温顺。
看着自已手背上开始缭绕蔓延的黑雾,黑黎将手中的茉莉花重新放回到了窗台上。
这段时间他做了很多事,如果以前他觉得一切都是巧合,那现在他是有些相信这世界上是有神明存在的。
神明或许是更高维度的存在,但不可否认的是,自已和另一个黎深都是对方手中的玩物。
然而机缘巧合之下,时间奇点的出现,却成了意外中唯一的可能性。
如果自已设想的没错,那自已与另一个黎深最大的区别可能就在于……她。
自已身边没有桎梏,世界的规则隐隐在自已这里开始失效,而另一边的黎深则还在饱受巨大力量反噬的痛苦。
“想好了吗?这或许,是你们世界唯一能获救的机会。”
着手腕,黑黎站起身来。
而另一边的黎深,已经被失控的EVOL冻得牙齿打颤,整个人身上都覆盖着一层薄冰。
“你……想……做什么……”
“既然你犹犹豫豫地选不出来,那就我来选吧。”
黎深勉强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睫毛上都覆满了冰霜。
寒气正不断自他身上外溢,整个一层楼的温度都下降了很多,只是此时这层楼没有人,只有人工智能察觉到了温差,而自动打开了暖风调节温差。
“我曾想过,如果这个世界还需要救赎,谁会是那个救世主?”
黑黎打开门,迈出房间的那一刻,许久未曾露头的太阳从云间漏下了一束光。
“可当一束光,照进黎明前的黑暗里,那束光……便有了罪。”
脚步再次迈进,黑黎迎着那束照在身上的光,不断前行。
“我想了很久,黎深……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救世主存在,那也只会是你,是这个成长在温暖与爱意中的你。所以,我会在前方为你开路。”
“你不是总觉得,我行走于黑夜中,是一个只知杀戮的死神吗?”
“那这一次,我作为黑夜中的死神,便给世界判下死期。于你无用的力量便给我吧,只是,我给你的时间并不会太长……”
声音渐渐越来越轻,黎深强撑的意识渐渐模糊,可是他还有很多想问的、想说的话,没来得及……
“真想……再见她一面啊,我死寂世界中唯一带有生机的纯白花蕾。”
感受到联系的中断,黑黎有些惋惜。
寥寥几次见面,他最羡慕的就是另一个黎深身边,有她相伴。
还有就是,后悔没有趁着能接触的时候,贪心的……满足自已一个拥抱。
……
当黑黎再次出现在‘长恒山’的时候,向着虚空伸出了手。
随着力量的涌入,另一边世界里忙碌的黎深却仿佛脱力一般,瞬间扶住了桌面……
撞击声立马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黎老师?”
“主任,你没事吗?”
“黎深!去休息会儿吧。”
所有人都匆忙聚集到了他身旁,可黎深却只是摆了摆手,强撑着站直身子后继续手头的实验。
他不知道黑黎要做的是什么,但也大概有个猜测。
至于救世主……
这完全不取决于他想不想当。
而是……治疗污染的药剂,他一定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