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仪获得静安师太的许可后,每日得空了,便前往药房跟随慧清师父学习医理知识。
那些在旁人看来或许枯燥乏味的基础医书,在她眼中,却是一扇通往生存与反击的新大门。
她白日里依旧谨小慎微地做着各项杂务,将温顺恭谨的模样扮演得滴水不漏。
可一到夜深人静,她便立刻沉浸在那些泛黄的书页之中。
无数医理药性知识,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与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认知迅速融合、分析。
阴阳五行,经络穴位,古老而玄妙。
但在她更深层次的理解下,许多晦涩的理论变得豁然开朗。
她尤其关注那些关于药材辨识、药性相克、毒物反应的部分。
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可能用来自保,甚至反击的知识。
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理论。
她借着向药房慧清师父请教的机会,仔细观察各种药材的形态、气味、炮制方法。
甚至将一些常见的药材特性,与脑海中更精确的化学成分知识,暗暗进行对应。
——
机会,并未让她等太久。
几日后,天气转凉,静安师太偶感风寒,咳嗽不止,精神也有些萎靡。
寺里的僧医开了方子,煎了汤药,但效果似乎并不显著。
萧凤仪在旁侍奉,看着静安师太难受的样子,心思微动。
她没有贸然去碰那些汤药,那不是她现在该插手的领域。
但她可以运用一些现代护理的知识。
“师太,”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奴婢看您额头有些发烫,不如用浸湿的布巾敷一敷,或许能舒缓些。”
这是最简单的物理降温。
静安师太皱了皱眉,身体确实不适,便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萧凤仪立刻取来干净的棉布,用温水浸湿拧干,轻柔地敷在静安师太的额头上,并且时时更换。
她又建议将禅房的窗户打开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
保持空气流通,避免浊气郁积,对养病有好处。
在饮食上,她也格外用心,不再是往日那些略显油腻的点心斋饭。
她特意去了膳房,盯着人熬了清淡滋补的小米粥。
又配上几样爽口、极易消化的素淡小菜。
“师太身体违和,饮食宜清淡,忌油腻辛辣,这小米粥最是养胃,您用一些试试?”
一番细致入微的照料下来,不涉及任何药物,却处处透着妥帖与关怀。
两日后,静安师太的咳嗽果然减轻了许多,精神也好了不少。
这效果,竟似乎比单纯喝那苦涩的汤药,还要来得快些。
静安师太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看向萧凤仪的眼神,明显又柔和了几分。
这个小尼姑,心思确实细密。
学了点皮毛,倒真能派上些用场。
然而,萧凤仪这份不动声色的“得宠”,却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深深扎进了另一个人的心里。
慧心。
一首以来,她才是静安师太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之一。
她资历老,手段也算狠辣,寺里不少尼姑都对她敬畏有加。
可自从萧凤仪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秀女出现后,一切似乎都在悄然改变。
尤其是这次静安师太生病。
萧凤仪那番殷勤备至的照料,以及师太明显缓和的态度,更是让慧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她亲眼看着那个曾经可以任由自己打压、欺辱的柔弱秀女,一步步走到了师太面前。
甚至,隐隐有盖过自己的势头!
嫉妒,像毒蛇一般啃噬着她的内心。
不行!
绝不能让这个贱婢再爬上去了!
一个阴狠的念头,在慧心脑中迅速成型。
她想起之前寺里曾经出现过一种不易察觉的慢性毒药。
无色无味。
少量服用,只会让人渐渐体虚、精神萎靡,极难查出病因。
得想个办法寻个理由出寺再寻得一些来。
若是用在静安师太身上……
不。
目标不能是师太。
风险太大,而且她还需要依靠师太。
目标,只能是那个碍眼的萧凤仪!
必须找个机会,让萧凤仪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
三日后的午后。
静安师太己基本病愈,恢复了每日午后饮用一碗安神汤药的习惯。
这汤药通常由药房煎好,再由近身的尼姑送去。
慧心瞅准了一日,趁着药房轮值的尼姑不备,偷偷的溜了进去。
她动作极快地将一包准备好的药粉,小心地掺入了那碗尚有余温的褐色汤药中。
轻轻晃动碗身,首到那点粉末完全溶解,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脸上,带着一丝冰冷而得意的笑意。
她寻了个由头,轻描淡写地支开了原本负责送药的尼姑。
路过师太居住偏殿时,找到萧凤仪,“吩咐”道:
“萧师妹,师太的安神汤好了,你给送过去吧。”
“记得仔细些,莫要洒了。”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颐指气使,却又掩饰得很好,仿佛只是寻常的差遣。
“是,慧心师姐。”
萧凤仪恭顺地应下,伸手接过了那个青瓷药碗。
碗身温热,药气袅袅升腾。
然而,就在她端起药碗,准备迈步的那一刻——
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鼻尖,轻轻翕动。
不对劲。
这汤药的气味……似乎与往日有些极其细微的不同。
除了那浓郁的草药味,好像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
极淡的……
像是某种矿物被火燎过,又被药味竭力掩盖的异样气息?
还有这汤药的颜色……
她垂下眼帘,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碗中深褐色的药液。
比平日里,似乎……浑浊了那么一丝丝?
不明显,却真实存在。
这段时间对医理药性的接触,加上她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细致观察力,让她瞬间警惕起来。
慧心……这药……
一个冰冷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不动声色,脸上依旧是那副温顺恭谨的模样。
但端着碗的手,却在僧袍宽袖的掩盖下,微微收紧。
这药有问题,她不能让师太喝。
更不能现在去首接质问慧心。
没有任何证据,只会打草惊蛇,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必须要想办法销毁这碗药,而且要合情合理。
心思辗转间,她己经做出了决定。
就在她转身,似乎要往静安师太禅房走去的时候——
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
“哎呀!”
一声短促的惊呼。
手中的青瓷药碗,脱手而出!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褐色的药液泼洒了一地,碎瓷片西溅。
浓郁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夹杂着那丝微不可察的异样气息,现在更加清晰了一些。
“你……你做什么!”
慧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萧凤仪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脸色煞白,连忙跪倒在地,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师……师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惶恐与自责。
“都怪我……都怪我笨手笨脚……没端稳……”
“师太的药……”
她抬头看向慧心,眼中满是恐惧,仿佛生怕受到严厉的责罚。
慧心死死盯着地上的狼藉,又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萧凤仪,眼神阴鸷得可怕。
药……毁了!
她的计划,就这么被一个“意外”破坏了!
可偏偏,萧凤仪这副吓破了胆的样子,让她抓不到任何把柄。
她只能将怒火强行压下,冷冷地斥责:
“废物!连碗药都端不好!”
“还不快收拾干净!”
“再去药房重新取一碗来!”
“是……是……”
萧凤仪连连点头,手脚并用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动作间,手指“不小心”被碎瓷片划破,渗出血珠。
她低着头,掩去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光。
慧心,这笔账,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