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的名字，萧凤仪默默记在心里。
“这位善慧师父，为人如何？对你可还好？”
“师父……人看着还行，就是……有点怪怪的。”灵玉咬了咬唇，似乎有些犹豫，还是压低了声音，“她……她好像总是一个人偷偷去前院的库房方向，有时候天都黑透了还去……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库房？
偷偷摸摸？
天黑之后？
萧凤仪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拍了拍灵玉的手背，语气带着安抚。
“许是师父上了年纪，记性不好，时常落下东西吧。你别胡思乱想，安心在这边待着，养好精神才是正经。”
她又陪着灵玉说了些闲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菜园的日常事务，特别是那位善慧师父的作息规律、负责范围，都旁敲侧击地问了个清楚。
灵玉毫无城府，只当是寻常关心，都一一说了。
离开菜园时，萧凤仪的的内心，己然掀起了新的波澜。
善慧师父的古怪行径，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在此刻，在这个风声鹤唳的祈福寺，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被放大。
这或许……是一个转移静安师太注意力的绝佳契机。
一个能让她暂时从自己身上移开那审视目光的机会！
回到静安师太身边复命时，萧凤仪的脸上适时地带上了几分忧虑。
“师太，奴婢方才去后山看了看灵玉。”
“她如何了？”静安师太眼皮都未抬，淡淡问道，指尖捻着佛珠。
“灵玉瞧着……精神还是不大好。”萧凤仪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总说后山菜园那边……瘆得慌，夜里瞧见人影，还听到些奇怪的动静，吓得不轻。”
她微微一顿，观察着静安师太的神色，声音压得更低。
“奴婢担心……她是不是受惊过度的梦魇加重了？又或者……菜园那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话锋一转，她将重点引向更深层次的担忧。
“毕竟前几日才出了荣嫔娘娘那档子事……人心惶惶的。万一……万一还有奸细贼人藏匿在寺中，那后山偏僻，少有人去，岂不正好是个藏身的好去处？”
静安师太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滞。
她终于抬起了眼。
荣嫔之事，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头，拔不出，咽不下。
“灵玉有没有说，看到了什么？”
“她也说不真切，吓坏了，只说好像……好像是管菜园库房的善慧师父那边……总觉得不对劲。”萧凤仪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惶恐和为主分忧的急切，“奴婢不敢胡乱猜测，只是觉得……事关寺庙清誉和安危，还是查清楚些才好，免得再生枝节，也能让灵玉师妹早日安心。”
静安师太沉吟起来。
菜园。
善慧。
一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老尼姑。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我知道了。”她重新垂下眼帘，挥了挥手，“此事，我会派人去查。你先退下吧。”
“是。”萧凤仪恭敬地行礼，缓缓退出了禅房。
——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两日。
静安师太派去的心腹便带回了消息。
那位善慧师父，倒并非什么奸细内应。
她只是胆大包天，利用看管菜园库房的便利，偷偷将寺庙里一部分长势好的新鲜蔬菜瓜果，倒卖给山下相熟的农户和小贩，从中牟利，换些体己钱罢了。
事情本身不大，就是个监守自盗。
但在荣嫔之事刚过不久的这个节骨眼上，任何疏漏和不轨行为，都足以触动静安师太紧绷的神经。
静安师太勃然大怒。
她严厉训斥了善慧，罚她禁足抄经，并且立刻加强了后山菜园及库房的看管和巡查。
同时，对于萧凤仪这个“及时发现隐患”、“忠心耿耿”的小尼姑，静安师太的态度，也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不少。
那审视的目光依旧存在，却不再像之前那般锐利逼人，甚至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萧凤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
她知道，时机到了。
又过了几日，在一次侍奉静安师太用晚斋时，萧凤仪瞅准了一个空档，状似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师太……”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怯生生的试探。
“看您近日为了寺中事务，颇为操劳，奴婢……奴婢斗胆，想求师太一件事。”
静安师太抬眼看了她一下，语气平淡：“说。”
“奴婢见寺中药房的慧清师父，医术十分高明，寺里姐妹偶有不适，经她诊治，很快便能好转。”萧凤仪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语气带着几分忐忑，又充满了真诚的期盼。
“奴婢想着……能不能……能不能向慧清师父学一些粗浅的医理药性？”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孺慕和担忧，望着静安师太。
“一来……奴婢想更好地侍奉师太，若是懂得一些药理，日后也能更好地照料您的饮食起居，为您分忧解劳。”
“二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上了一丝后怕，“也能学些安神定惊、强身健体的法子……日后若是……若是再遇到像慧心师妹那样受惊过度的情况，或者……或者有人身子不适，奴婢或许……也能帮上一点微末的小忙，不至于手足无措。”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轻，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经历风波后的自保意识，以及想要变得更有用处的决心。
萧凤仪说完之后，便屏气退至旁侧，静静等候静安师太的反应。
昏黄的烛光下。
静安师太抬眸，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下，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小尼姑。
她的请求，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处处为自己着想。
学些医理，确实能更好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身边有个略懂皮毛的人，总归方便些。
至于那点自保的小心思，经历了荣嫔那件事，有这种想法也不足为奇。
一个知道害怕，又懂得主动寻求依靠和提升价值的棋子，似乎比一个纯粹愚钝或野心勃勃的更让人放心。
静安师太沉吟片刻，指尖捻动佛珠的速度慢了下来。
“也好。”
她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寺中藏经阁偏殿，存有一些基础的医理入门之书，你可以自行取阅。”
“若有不明之处，也可偶尔去请教药房的慧清。”
“只是莫要耽误了日常的差事。”
“谢师太恩典！”
萧凤仪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感激，深深地拜了下去。
“奴婢定然用心学习，绝不辜负师太的栽培，更不会懈怠了分内之事。”
静安师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