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嫔的风波只是序幕,静安师太的这句问话,才是决定她生死的判词。
她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一个既能彻底撇清自己,又能让多疑的静安师太暂时满意,甚至能反向利用这次危机的答案。
脑中无数念头飞速闪过,如同电光火石。
栽赃?嫁祸?装傻到底?
不,都不够。
静安师太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解释。
她要的是试探,是评估,是确认自己这枚棋子,是否还在掌控之中,是否还有利用价值。
萧凤仪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脏的狂跳,维持着声音里的颤抖与惶恐。
她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惊惧与茫然,仿佛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恐怖之中,尚未回神。
“回……回师太……”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
“奴婢……奴婢愚钝……吓……吓坏了……”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太可怕了……”
她像是组织不好语言,眼神闪烁,充满了小人物面对灭顶之灾时的真实恐惧。
“那点心里……怎么会有毒呢?”
“还是……还是给小皇子的……”
她适时地停顿,仿佛不敢再说下去,身体又开始微微发抖。
“奴婢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这般丧心病狂……敢在佛门清净地……对皇家子嗣下此毒手……”
她的语气充满了后怕与不解,将重点巧妙地引向了事件的严重性和目标的特殊性。
“这……这定不是冲着奴婢来的……”
她用力摇头,眼泪又一次涌出,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委屈。
“奴婢只是个洒扫的小尼姑……谁会……谁会费这么大功夫来害我……”
“这分明……分明是冲着荣嫔娘娘和小皇子来的!”
“或者……或者是有歹人想借此机会……破坏咱们祈福寺的清誉……甚至……甚至想牵连师太您……”
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带着揣测与不安,仿佛只是惊吓过度下的胡乱猜测。
但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静安师太可能存在的担忧之上。
——是啊,谁会针对一个小尼姑?
目标必然是荣嫔和小皇子。
而动机,很可能就是动摇祈福寺,动摇她静安的地位。
萧凤仪再次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卑微与恐惧。
“奴婢……奴婢不敢妄议……只是……只是觉得后怕……”
“幸好……幸好嬷嬷她们及时发现……不然……不然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求师太明鉴……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将姿态放到了最低,将自己彻底置于一个被吓破了胆、无辜受牵连的可怜虫位置上。
禅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静安师太捻动佛珠时,那细微的、规律的“嗒、嗒”声,在空寂的房间里回响。
她的目光,依旧落在萧凤仪身上,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颤抖的音节。
萧凤仪的回答,看似混乱无状,充满了恐惧下的口不择言。
但细细品味,却又合情合理,将矛头指向了外部的敌人和宫廷的阴谋,恰恰避开了任何可能指向寺内,指向她静安师太本人的可能性。
这到底是惊惧下的真实反应,还是……一种更高明的伪装?
许久。
静安师太的眼神,终于从刀锋般的锐利,慢慢缓和了几分,但那深处的冰冷与审视,并未完全褪去。
“起来说话。”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缓,听不出喜怒。
“是……”
萧凤仪颤巍巍地应了一声,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依旧低垂着头,不敢首视。
静安师太看着她额头上磕出的红痕,以及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手指捻动佛珠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这个小尼姑,确实表现得毫无破绽。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又或许,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懂得如何隐藏。
——
风波过后,祈福寺的气氛似乎更加压抑了。
表面一派祥和,诵经声依旧。
暗地里,流动的却是更加严密的戒备,和无声的猜忌。
静安师太虽然暂时放过了萧凤仪,但那份审视的目光,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从未真正移开。
萧凤仪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她将自己缩回那层温顺的外壳之下,比从前更加谨小慎微。
端茶递水,手要稳。
洒扫庭除,不留一丝尘埃。
甚至连寺内那些旁人避之不及的杂务,她也主动揽下,做得一丝不苟。
她刻意营造出一种“经此一事,更知依靠师太才能保命”的姿态,仿佛那日的惊吓让她彻底明白了安分守己的重要性。
静安师太看在眼里,心中疑虑虽未全消,但对萧凤仪的这份“懂事”和“忠心”,倒也多了几分认可。
眼下,人心浮动,确实需要稳定。
一个看似己经被彻底驯服,又有点小用处的棋子,总归比一个捉摸不透的变数要顺手得多。
然而,在那低眉顺眼的表象之下,萧凤仪的心弦,却从未有过真正的松懈。
——
夜阑人静。
毒害皇子那日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李莲英那语焉不详,却首指要害的警告。
荣嫔侍卫出现得那般“恰到好处”。
还有那根精准刺入毒糕点的银簪。
每一个环节,都透着精心算计的味道。
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太监李莲英,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他不仅嗅觉敏锐,更懂得如何在刀尖上借力打力。
既化解了眼前的危机,恐怕还顺势向荣嫔那边递了投名状,为自己铺了另一条路。
李莲英,
比她想象中更狡猾,更懂得权衡。
他们之间的那条线,是相互利用的绳索,也是随时可能勒紧彼此脖颈的绞索。
与虎谋皮,她必须要更加小心。
除了揣摩当前的局势,萧凤仪心中还记挂着另一个人。
灵玉。
自那日风波之后,灵玉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愈发沉默寡言,眼神里只剩下惊恐。
萧凤仪寻了个由头,提着一小篮寺里新做的素饼,去了后山菜园。
菜园偏僻,远离主殿的喧嚣,自成一方天地。
灵玉正蹲在菜畦边,失魂落魄地拔着杂草。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回头。
看清是萧凤仪,她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但眼底深处的恐惧,却始终挥之不去。
“萧姐姐……”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你还好吗?”萧凤仪放缓了语速,声音温和,将篮子递了过去,“师太赏了些点心,我给你送些来。”
灵玉接过篮子,指尖冰凉得吓人。
“师太……让我来这边清净几日,说……说对身子好。”
她的眼神飘忽,不敢与萧凤仪对视。
萧凤仪心中了然,可能灵玉目前还并木知道是自己将她“转移”到了这边。
“也好,这里空气好,少些纷扰。”萧凤仪在她身边蹲下,随手拔起一根杂草,语气随意地闲聊,“只是这后山到底偏僻些,你一个人住着,晚上……会不会害怕?”
灵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
“有……有点……特别是夜里,外面黑漆漆的,总觉得……好像有影子在窗外晃……”
“影子?”萧凤仪心头微动,面上却波澜不惊,“许是你看岔了,风吹树影,难免疑神疑鬼。”
“可能……是吧……”灵玉低下头,声音更小了,“管菜园的善慧师父也叮嘱我,晚上没事别出门,早点把门窗锁好。”
善慧师父?